渔翁被一阵阵钻心的剧痛唤醒。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寻思了好久,他才猛然醒觉过来。回忆逐渐变得清晰,一个少年军官的容貌在脑海中定格。他只感觉到自己恨得牙根都在发痒,一念之仁,最终导致功亏一篑。不得不说,冥冥之中真的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一切。
正当他自怨自艾的时候,一条强烈的光柱打到了他的脸上。光柱的后方响起一个低沉阴森的男人声音。
“阁下既然醒了,就不要装模作样了。”
渔翁眯着眼睛,想要看清光柱背后男人的形象。但他的努力最终是徒劳无功的,他的眼睛被强光刺激的不住流泪,最后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转开头摆出一副顽抗到底的表情,一言不发。
“你们都是一群自诩的硬汉,藏在一个名为‘严刑苛政’的龟壳里,自以为天下无敌,而实际上早已经是一群落伍了的人。你说是不是,于明……或者,我更应该称呼你为‘渔翁’先生。”
渔翁双目圆睁,又惊又怒的喝道:“你到底是谁!”
灯光打开,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渔翁的视线中。
他戴着一副做工精致的夹鼻眼镜,身穿一件没有衔级的黑色近卫军将级军服。皮肤白皙,脸上丝毫没有受到风霜的摧残,让人猜测不出他真实的年龄。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闫,单名一个峰字。”年轻男人单薄的嘴唇中,迸出了一个足以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栽在你的手里,也不算堕了我的威名。”渔翁听到这个名字,悻悻然自我安慰了一句,神色间颇有不忿之意。
“不不不,你可别搞错了。”闫峰微笑道。“挫败你的阴谋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一群今年刚刚成年的少年兵。我只是听说了消息,赶过来审讯你的人而已。”
最后一层遮羞布被他无情扯下,渔翁的脸上露出又羞又怒的表情。嘿然叹了一口气,怒视着闫峰。
“渔翁、樵夫、农夫、书生……”闫峰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了他,而是继续揭露了下去。他每说出一个代号,渔翁的心就往深渊里沉沦一分。到了最后,脸色已经惨白如纸。惊恐的望着闫峰,自以为完美无缺的心理防线早已经被冲击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你很惊讶吗?”闫峰继续微笑着,“不要惊讶,因为从你们胁迫二一三卫的军官史礼对孙铿发动刺杀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需要知道的是,天下间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就那么笃定,帝国豢养的鹰犬就是一群饭桶么?你们就那么笃定,帝国的情报机关已经被你们渗透的千疮百孔了么?当你们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恰恰就是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你说够了吗?”渔翁冷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想要我交待什么?我统统都告诉你好了。”
“抱歉。我不想听你胡编乱造的事实。”闫峰双手支着下巴,淡淡揶揄道。
渔翁心中一沉,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掌握了全部内情还是在讹诈。既然对方不问,他也不能上赶着去攀咬。双眼微微一阖,打算先理顺一下心情。
谁料到,他刚刚一闭上眼睛,一瓢冷水就从侧面泼了上来。此时正是冬季最冷的时候,冷水浇在脸上,仿佛千万根钢针攒刺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渔翁恼怒地哼了一声。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想折磨你消遣一下。顺便消磨消磨这难熬的时间。”闫峰似笑非笑道:“你们的意志坚强如钢铁,一般的刑罚对你们来讲不过是小菜一碟。闲着也是闲着,说点什么吧?只要不提今天晚上的事儿,说点什么都行。”
渔翁有些无力的感觉。他不害怕严刑拷打,多年刀头舐血的日子早已经有了这一天的心理准备。但是这个闫峰显然不是自己认识的大多数人,他更狡猾、更残忍。这个另类到底想要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眼下,只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了。
……………………
秦历717年元月十八日,阴。天海城要塞指挥部。
持续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了,指挥部里空荡荡的,只有孙铿一人站在巨大的沙盘前。在他的手边,放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电报。
房门轻轻推开,李忠和方盛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站在沙盘对面,立正敬礼。
“报告院长!我们来了。”
“天气条件开始转向我们期望的情况。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的风向将会转为南风。这正是我们攻击的最佳时机。”孙铿抬起头,淡淡道:“你们的准备情况如何?”
方盛和李忠两人对视了一眼,李忠明白对方的意思,挺了挺胸膛道:“我部已经于昨夜零时开始行动,麾下四个部进入出发阵地。目前一切状况良好,随时可以出击。”
孙铿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方盛。
方盛道:“我部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从现在开始进入战斗准备状态,等待指挥部的命令。风向转变的时候,就是我们的反击发起的时候。”
“是!”两人凛然答道。
两个小时后,天海城北城墙。
入夜之前,城墙守卫部队悄然从城墙上撤了下来,把舞台交给了国防军二七二卫。这些身穿橡胶制防护服,头戴猪嘴防毒面具的士兵在其他普通士兵眼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恐怖阴森的味道。以至于交接阵地的时候,友军已经提前撤出,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就逃之夭夭。直让方盛等人哭笑不得。
“幸好前段时间把魔崽子打怕了,要是被他们知道防线上居然出现了十五分钟以上的空窗期,肯定会打过来的。到时候那位逃走的指挥官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孟如晖打趣道。此时他正站在修葺一新的城墙上向下眺望。只是天色已晚,视线所及之处都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
方盛只是笑笑,没回应。对友军冷嘲热讽可不是他的作风。孟如晖是策士官,而他是主官。以后大家还是要在同一条战线上并肩作战的,万一这话传出去,坏了交情可就得不偿失了。
二七二卫是开战以来唯一一个零伤亡部队,尽管仅仅参加了一次战斗,但是斩获却足以令其他卫的官兵们眼珠子都瞪出来。战斗结束后,战场上陈尸的魔族军士兵达到了两万多具。
笼统估算下来,上一场战斗中,秦军最后的反击造成了魔族军超过六万的伤亡。这样的战果在历次任何一次战斗都是不可想象的。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最多的有生力量。一战之后,魔族军正盛的斗志遭遇迎头痛击,再也没有胆量发起成规模的攻城战。
只不过他们能够发挥作用的条件实在太过苛刻,否则帝国不需要维持那么庞大的军备。只需要在各条边境线上部署百十个卫,然后从容的向北进军收复失地就可以了。
孙铿所料不错,方盛指挥着部队刚刚做好了攻击准备,气象组就过来报告说风向已经转变为南风了。
是当机立断发起攻击还是等待指挥部的命令?方盛和孟如晖两人产生了分歧。孟如晖认为部队应该待命,等待指挥部的确切命令后发起进攻。原本作战计划上也是这么写的,但过了约定时间半个小时,指挥部的命令还是没有过来。
方盛虽然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询问,但一来一回往返的时间又要半个小时出去。攻击窗口稍纵即逝,他决定先行发起攻击,指挥部的命令可以稍后再补。
“老方!这样绝对不行。”孟如晖伸手挡住了方盛的脚步。“令行禁止,令行禁止!当了这么多年军官,难道这最基本的一点都忘记了吗?”
“战机稍纵即逝,延误了就是大问题。”方盛沉声道:“贻误战机的责任我们同样承担不起。”
“我们并没有接到命令。所以一切都好说。责任……”孟如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责任可以推到上面。但是老方你可得知道,一旦你没有收到军令就下达了这个命令,可就是胜无功、败有罪的险地了。”
“胜利无论有功无功,败了都是有罪的。”方盛微微一笑,望着孟如晖摇了摇头道:“我的眼里只有胜利。闪开!”
孟如晖见他动了真怒,迟疑了几秒钟。转念一想这后果实在太过沉重,脚步错动了一下,依然挡在他的面前。“我希望你慎重考虑。”说着这话时,脑子里已经在想战后的报告应该如何措辞了。
“如果你害怕担责,可以不用在作战命令上签署文字。”方盛讥诮道。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也将这么做。”孟如晖让开了去路,沉声道:“保重,老方。”
方盛深深望了他一眼,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再也不去看他,大步向前走去。
孟如晖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