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一阵不悦的咳嗽声打断了孙铿的思绪。他抬起眼,漠然注视着面前三位脸色阴沉的军法庭军官。
“你们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孙铿指着身旁一叠需要他们签署的保密文件,“所有的回答都在那里了。为了战役的最终胜利,我认为牺牲掉三百名士兵的生命是值得的。我也愿意为他们的死亡负责。需要当庭宣判吗?”
前军研院院长脸上的表情很无辜,他露出一副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战争胜利的理所当然的神色。这让军法庭军官们感到非常火大,为首的军法官恨不得马上敲响手里的木槌宣布眼前这个人有罪。但是,他不能。
如果不是成为了“三百士兵神秘死亡案”的审理军法官,他恐怕一辈子都接触不到那么多秘密。满足了好奇心的同时也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后果就是差不多一公尺厚度的保密文件需要签署。
当军法与军事情报狠狠碰撞在一起时,军法很快就败下阵来。掌握在孙铿手里的秘密已经不能用几个保险箱这样的单位来计算,而是若干个郡府级藏书馆那样的恐怖规模。军法官相信,如果对方想要用秘密来砸死自己,一定不是开玩笑。
他艰难的摇了摇头,苦涩的道:“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一切事实都很……清楚。”
“那我就放心了。”孙铿挟着文件朝门外走去,直接把三位军法官当成了空气。
“站住!谁让你离开了?”军法官阴怒喝道。
孙铿站定了脚步,脸上露出嘲弄的微笑。“在我的手里,有一项非常重要的行动即将实施。悬在我手里的人命,不仅仅是三百个。你们……是想贻误战机吗?他们的性命,你们担待的起吗?因为行动失败而导致的帝国的损失,你们背后的人承担的起吗?”
“我们至少有知情权。”军法官笃定孙铿是在虚张声势,寸步不让的逼问道。
“告诉他!”孙铿脸色一冷,转头朝着林光一喝道:“我授权。”说完他再次举步朝外走去。冷冷的声音透过房门传进军法官的耳朵里。
“鉴于你们所知太多,有泄露军事秘密的可能。我授权军事情报机构对三位的人身自由进行一定程度的限制。战役结束后,我会放你们离开。但是现在,请你们老老实实的呆在天海城。胆敢离开一步,格杀勿论。”
“你——欺人太甚!”军法官气得浑身颤抖,连话都快要说不清楚。
“哼哼。”孙铿懒得理他,扬长而去。把三人晾在了会客室里。
林光一走到他们面前,脸上露出何必自讨苦吃的怜悯表情。
“三位,请先签署保密文件吧。你们的运气不错,这些保密文件的秘密期限截止到今年的六月份。也就是说再今年六月份之前,你们不可以离开天海城一步。”
六月份才能离开的话,黄花菜都要凉了。军法官阴沉着脸,色厉内荏道:“皇帝陛下的命令你们都敢违抗?”
“在帝国利益面前,谁挡在我们前面都注定要失败。”林光一淡淡道:“皇帝陛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做这种亲痛仇快的事情?快点签署文件吧,时间拖得久了对你我都是一种浪费。”
林光一整治这些倒霉的军法官的同时,孙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令狐谷雨站在他的对面,表情局促的等待着他的问询。
“幕后的主使者有没有头绪?”孙铿将收到的那份电报随手放到一边,淡淡问道。
“似乎与一个叫江流的人有关。”令狐谷雨道:“这三位军法官在从长安启程之前,曾经接受过他的馈赠。”她的辞令说得很是委婉,但孙铿已经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只不过这是军纪部的职责,他却管不着。咀嚼着那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却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说过。
不过知道人名就已经是一个突破,孙铿对此非常满意。“等会林光一回来,你找他问问。他是官场万事通,应该知道这个人的来历。整理成册以后,再来跟我报告。”
“明白。”令狐谷雨干脆的回答了一声。她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
孙铿为难的托着下巴,“只要不是你宿主的任务,你可以讲。”他现在已经是有些怕了,令狐一家似乎铁了心要把这女孩塞到自己床上。一天不收了这丫头,自己一天就不得安宁。最近战事并不激烈,蔡韶恢复健康之后重新接管了战区指挥权。令狐立春和令狐立冬两个家伙得以有更多的时间对他轮番轰炸,让他的脑袋一个有两个大。
“这背后很可能有我的同族涉及其中。”令狐谷雨不确定的道:“有一个叫小公子的人,在军法官的思想里,似乎是和我一样的活死人身份。”
“什么意思?”孙铿皱了皱眉,“你说军法官们有通敌的嫌疑?”
“不确定。”令狐谷雨摇了摇头,困惑的道:“没有任何证据,我只是嗅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能知道他的相貌吗?”孙铿追问道。
令狐谷雨继续摇头。“他们就算知道内情,恐怕也是最外围的棋子。我只是认为,这个小公子的身份存疑。很有可能跟江流共同策划了对您的攻击。”
孙铿思忖良久,在帝国已经快要三年了。除了“他们”之外,他还真的没有结下过什么仇人。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不出手便罢了,一出手就是致命杀机。
尽管知道有这样一个敌人在暗中针对自己,但孙铿能做的反击却乏善可陈。他是谁?他在哪儿?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他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也只能当成一步暗棋,在后续的攻击中看看对方能不能露出什么破绽。
“把这个小公子的事情也跟林光一说说,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印象。”孙铿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林光一翻阅着令狐谷雨誊抄好的文件,忽然眉头一纵,失声道:“江流?怎么会是他!”
孙铿抬起头来,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你认识这人?”
“先帝确定的左相人选。后来因为做了一件非常蠢的事情,被打发到桂州牧马去了。”林光一淡然道:“他做的那件事情跟你有关,在回京述职的时候,脑袋发昏公然攻击你的一些策略。结果被愤怒的陛下直接革职。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他早已经准备好这样做,意图就是暂时脱离了长安核心圈,从而专心为某些人效力。”
孙铿讶然,能够被先帝圈中,成为萧南里的继任者,这种才干至少与现任左相贺八方相当。而他为了某些事情的规划,甘心退出核心圈,他为之效力的势力能量恐怕会非常强大。
“是他们吗?”
“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江流是为他们效力。”林光一目光闪烁道。
“这么说另有其人咯?会是谁呢?”
林光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人已经扣下了,如果没有一场足以奠定北方局势的大胜,我很怀疑你能不能挺过这场风浪。”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丧失掉一切权力,重新回到那个鸟笼子里呆着。乱世将临,难道你以为我会在里面呆一辈子吗?”孙铿不以为然的道。
“因为从前的你表现出来的特征,是一个不可能被击败的人。但是你也无比的脆弱,没有任何根基的情况下,一场失败就足以让你万劫不复。他们会像嗜血的怪兽一样,前赴后继的扑上来。直到把你啃噬的只剩下骨架。不要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这就是你的下场。没有任何人会为你的下场而伤心流泪,包括长公主殿下。”林光一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容:“你输了,就会一无所有。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扎根在这片帝国的土地上,你只是无根的浮萍,而永远无法变成一株参天大树。”
“你也会离我而去吗?”
“看情况吧。”林光一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也许会,也许不会。但从我个人的意愿来说,跟着你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首先你得活下来才行。”
“我对他们有信心。一定行的。”孙铿面露微笑道:“不信走着瞧。”
送走了信心不足的林光一,孙铿关上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灯,让整个房间都陷入黑暗之中。战事缓和之后,魔族军在毒气的威慑下已经不敢再发动规模过大的攻势。夜晚的天海城也迎来了久违的宁静。他在桌上摸索着找到了一枝烟卷,凑到嘴边点上。
黑暗中,红光明灭不定。他大口吞吐着雾气,想要平复乱糟糟的心情。
房门无声无息的推开了,令狐谷雨如同幽灵一般闪了进来。
“出去!让我安静一会儿。”孙铿冷漠的呵斥了一声。
“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该听从上天的安排了。”令狐谷雨没有理会他的虚张声势,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脸上露出怜悯的微笑。“我知道现在的你是最脆弱的时候,你需要一些抚慰。”她说着,伸手缓缓解开了军服的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