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老赵成功的用一枚金豆子鼓舞起了低落的士气。但他心中清醒的很,这样的招数能少用尽量少用。金钱刺激的效果虽然好,但用得次数多了会吊高这帮大爷们的胃口,就只有将他们清除掉再换人一途可走了。问题是这帮力夫们的人事权并没有在自己手里,到时候他们出工不出力,倒霉的还是自己。
一边盘算着等到任务结束后就跟艇长提提这个问题,一边把金豆子揣回怀里。他袖着手走到摇杆前,注视着第一组力夫的工作。每组力夫只能工作十五分钟,然后就会因为脱力而降低效率。六组人轮流工作,全程干下来也是足以把人累瘫的重体力活。
好在军方的良心要比商船船主们好得多,知道重体力劳动会让这些汉子们的身心受到极大的损害,后勤方面的补充也非常足。不仅每餐饭都提供肉类,还有一种苦涩的黑色饮料帮助他们恢复透支的体力。其实老赵还有一种大杀器藏在自己的手里,一直都没敢动用过。他不知道把这玩意拿出来之后是好是坏,只能继续揣着等待时机了。
风桨转动起来后,人力机械的作用渐渐扛过了自然的力量。光辉号开始提速,向着北方悄无声息的飞去。
秦历717年元月十三日下午三时。桑梅草原与极北之地交界处,特遣一号前进营地。
秦飞甲六零四号软壳飞艇稳稳的停在临时起降场上。这艘早期型飞艇的最大优点就是采用了两台电动风桨,因而才能逆风航行,比计划中提前了两个小时抵达秦军特遣一号前进营地。
六零四号为已经陷入饥荒的特遣一号带来了急需的粮食、药品、弹药等物资。它还担负着另外一项重要的任务——将重病号运载回天海城,以便接受更加完善的治疗。
长达一个多月的残酷野外生存,让特遣一号几乎陷进绝境。一半军官士兵患上了各种疾病,其中七十六人死亡。特遣一号在出发时并没有考虑到如此残酷的生存条件,携带的药品储备严重不足。当仅有的药品用光之后,病号们便开始了走向死亡前的漫长折磨。幸好这时候六零四号及时赶来了。否则的话,这支创造了人类史上第一次高纬度地带作战先例的部队,铁定将会面临全灭的结局。
但现在,放下了包袱的特遣一号的命运已经改变了。他们的战斗力更强,留下来的成员也都是经历了严酷寒带生存考验的精英战士。
飞艇尾部的蚌式舱门缓缓关闭,空勤人员忙碌的跑上跑下检查飞艇的状况。他们是一艘快速通信艇,并没有作战能力。必须要趁着天色的掩护返回大本营,如果让他们白天出现在魔族军的视线里,简直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一个身穿深蓝色笔挺制服的空勤人员走到张延鹤面前,“你好,指挥官。这是物品清单,请您签收。”年轻的军官看上去没有超过二十岁,衔级却已经是令人艳羡的三级卫将。张延鹤接过清单,随意扫了一眼,转手递到萧十三的手里。
“少年营的?”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年轻军官矜持的点了点头,“咸阳陆校少年营一五期第二学员队,空勤组学员贺铭。”自我介绍如行云流水,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骄傲之意。
“少年营的人我们这儿刚好有一个,要不要认识认识?”张延鹤说着就把萧十三从背后扯到面前来。
萧十三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笔挺的深蓝军服简直快要耀花了他的眼。而反观自己,已经跟那些老兵滑子们差不多。一件厚重的雪地军大衣,披风裹在身上;脸上涂满了黑泥,一笑起来泥灰如化妆过浓的妇人一般,灰屑哗哗往下掉。“你好,我也是少年营的。”他弱弱的跟对方打了一个招呼。
贺铭的目光扫到萧十三空荡荡的肩膀上,眼神中闪过一丝讥诮。他再也没有看萧十三一眼,目光定在张延鹤身上。举手干脆利落的敬礼。“指挥官。公务在身,就不多啰嗦了。我去做起飞前准备,祝您作战顺利。”
张延鹤笑着还礼,“祝你一路顺风。”
贺铭点了点头致意,转身大步离去。张延鹤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飞艇艇舱中,转头再看萧十三时,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少年脸涨得通红,身体绷得笔直。脸上充满了被轻视却又无可奈何的郁闷表情。
“怎么啦,小子!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张延鹤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咱们远侦队哪点比不上他们了?至于这么胆怯么。”
“那群心高气傲的主儿从来都没有在少年营呆过一天。”萧十三轻声道:“他们是院长特种招生进来的,不受那两个条件限制。院长曾经亲口对我们说过,他们是天之骄子,注定要在蓝天翱翔的鹰。”
“那我们就一定是土里啄食的鸡了?”张延鹤道:“这次你立的功劳,回去以后立马军衔就能超过那趾高气扬的小子。别看现在,要放眼未来啊!十三。”
“给你丢脸了,长官。”萧十三脸上露出沮丧的表情。
“瞎想什么呢!没出息的样子!”张延鹤佯怒道:“滚去给我看看电台,咱们还得依靠它跟大本营联系呢。”
萧十三知道张延鹤并不是真的动怒,脚步挪动了一下却没马上动身。
“还有什么事?”张延鹤疑惑问道。
“我想在这儿,送送他们。”萧十三转了转头,目光瞥向一旁摆放整齐的骨灰瓮。除了那个沉眠在寒冷谷地的士兵,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留下来的官兵们也没走,自动排成几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六零四号飞艇终于完成了起飞前的整备,贺铭站在艇长舱的指挥台前,表情依旧是一副万年都不会化冻的冰冷严肃。
“艇长,全艇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起飞。”值星官向他大声报告道。
“放下舷梯,打开侧面舱门。”贺铭淡淡吩咐道:“让我们的乘客登艇,然后我们就可以返航了。”
“艇长,我们让病号呆在货舱,让……他们进客舱。是不是有点舍本逐末了?”值星官脸上露出费解的表情。
“照我说的做。”贺铭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是。”值星官立正,大声回答着。
侧面舱门打开,一架舷梯放了下来。几个艇员从飞艇客舱里跑了出来,沉默的将那些骨灰瓮搬进空荡荡的客舱。临时起降场上刮起了微风,细细的雪片从天上飘落下来。特遣一号还能站着的人们注视着他们的同袍一一远离了他们,整个搬运活动都没有一个人出声,直到艇员们收起舷梯。
在关上舱门的一刹那,张延鹤以下,所有官兵不约而同的向飞艇举起了右手。整齐的方阵迅即爆发出一股悲而不伤的力量,感染了艇舱内的每一个帝国军人。
驾驶舱内,除了负责驾驶的艇员外,其他人也同时回礼致敬。秦飞甲六零四号缓缓离开了地面,在骤然变得恶劣的天气条件中,掉转了狭长的身躯,朝着南方飞去。
直到看不见地面了,贺铭才缓缓放下了一直举着的右手。
“不管他们死于谁手,不管他们是不是立下了功勋。对帝国而言,总是英雄。”他叹了一口气,沉静的说了一句。这话仿佛是说给驾驶舱内的艇员们听,又仿佛是说给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的英魂听。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张延鹤也放下了手臂。眯起眼睛目送着风雪中的秦飞甲六零四号艇消失在视线中。“病了的和死了的都已经走了,现在该去完成咱们的大任务啦。”
“头儿。不是说飞艇部队主攻,咱们配合么?”刘己心中咯噔了一声,连忙苦着脸问道。
“备用方案没告诉你。在天气恶劣的条件下,由我们主攻。”张延鹤斜睨了他一眼,“怎么,怕了?”
“是有点怵得慌。”刘己是个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的人,脾气性格跟二一三卫的老牛有一拼。好在他还知道解释一下,在张延鹤的表情阴沉下来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倒不是怕魔崽子,而是怕那边的天气。太难捱了。”
这时候只有两人并肩走着,张延鹤用只能让自己和他听见的声音道:“我也不想去,但有什么办法?大道理我就不说了,你们都懂。穿上这身军装,就该负什么责任。军令如山,区区风雪严寒实在不能阻挡咱们前进的脚步。”
刘己知道,自己和头儿两个只能是在暗地里发发牢骚而已。这一次的任务应该也会和他们以往的每一次任务一样,只要命令下达就会不折不扣的得到执行。无论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刀山火海还是冻土冰原,眼睛都不会眨一眨的趟过去。
没有第二个原因,只因为他们有一个光荣的名字——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