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回身望去,看见一个护师正训斥着一个军眷打扮的女子。那个军眷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熟悉,似乎从哪里见过。想了好久才愕然想起,原来是张延鹤新讨得老婆——四娘。
“对不起长官。烧开水的师傅说要等一会儿,可是伤员急着用水。所以我就……”四娘委屈的辩解道。心里面却感到挺麻烦,秦军士兵就是娇贵,清理个伤口都要用煮熟的水。换了大草原上的儿女,没有这些繁文缛节一样活蹦乱跳,过得好好的。
护师眼睛一瞪,正要狠狠训斥一番。谁料话还憋在嗓子眼就听到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我这里正好有些烈酒,可以给伤员清理伤口。”
“呃……”护师把话憋回肚子里,转头望着身后娇俏的少女护师。他想了想没有从自己的下属中想起这个人,不过看她的服饰,可能刚从前线医院下来。一个能随身带着烈酒的女人肯定不是醉鬼,十有八九也是个护师。
紫苏说这话,已经把身上的水壶摘了下来。朝着伤员柔声道:“你忍着点,可能有点痛。”
伤员点点头,紧紧咬着牙关。烈酒浇上去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护师生怕他扯开了身上其他的伤口,抬头朝四娘吼了一句。“愣着干什么?快点给我按住他!”
四娘的力气之大超乎护师的预料,她的双臂牢牢按住了伤员的上身,将伤员的挣扎消弭于无形。护师吃惊的望着她,直到紫苏清理完伤口,手都忘记从伤员身上抬起来。
“长官,您弄疼我了。”重伤员不满的哼哼着,护师吃了一惊,这才讪讪的站起身来。
紫苏把手里剩下的多半壶烈酒交到四娘手里,柔声叮嘱道:“生水里有很多致病因素,如果没有熟水,用烈酒也可以起到清洗伤口的作用。记住了吗?”
“用烈酒清洗伤口……太浪费了。”四娘嗅了嗅瓶口处渗出来的酒香,摇着头惋惜道。
“人的生命最宝贵。与人命相比,其他一切都是可以抛弃的。”紫苏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四娘答应了一声。
“你的孩子呢?”紫苏问道。
“在房间里,我妹妹照看着。”
“我来帮你照看一天吧。”紫苏笑了笑。“今天我休假。”
“那就拜托你啦。”四娘喜出望外。妹妹毕竟还小,照顾自己还有些吃力,更不要提照顾娇嫩的小婴儿了。
两人随口闲聊了几句,然后各自分开。这时候一直站在一旁观察她们两人的护师走过来,挡住了紫苏的去路。
“你好。我叫宫成。重伤员转运中心的负责人。请问您是……”他礼貌的问道。
“我姓苏,隶属天海城前线医院。”紫苏微微一笑,然后报上了自己的假名。
“苏护师,有么有兴趣到我的转运中心来工作?”宫成道:“这里的工作远离战场,而且我的手下缺少像您一样的资深护师。”
“我认为还是前线的工作更加适合我。”紫苏微笑着拒绝道:“谢谢您的好意。”
“那太可惜了。”宫成神色自如,完全没有被拒绝的沮丧。“能问一下您的芳名吗?”
“我认为没有必要。”紫苏依然在微笑,似是不经意露了一下肩膀上的领花。她欠了欠身朝对方致意,然后绕过怅然若失的宫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宫成从失落中回过神来,仔细回味着她的一颦一笑。忽然悚然一惊。刚才紫苏的动作,肩膀上露出一半的领花证明她是一个一级郎将。郎将级别的护师……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暗示。
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自言自语道:“还好刚才没有做出过激举动。”
“宫护师长,您在自言自语什么?”一个身材婀娜的少女医师站在远处好奇问道。
“没事。”宫成脸上露出一丝慌乱的笑容。“我们去忙吧。”
…… ……
前线战地医院。
“长官到,敬礼!”
哗啦一声,在场的医师护师都站了起来。在他们的注视中,孙铿和蔡韶两人一先一后走进战地医院的临时会客室中。
“放松。”孙铿皱了皱眉,一丝不苟的回礼。“人都在这里,伤员们谁照看着?”
“报告院长,伤员目前已经包扎处理完毕,伤情稳定。有护工和从军眷中征召的临时护师在照看。”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站了出来,恭谨的回答道。
“你是……”
“下官前线战地医院负责人,令狐立冬。”身材伟岸的男子脸上堆满了笑容,却又不失自信的回答道。
“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孙铿若有所思。
“自从祖父下令,我们就各自寻找最快的方式进入军营。”令狐立冬道:“几位兄长都进了一线战斗部队,我这个做弟弟的慢了一步,只好就近跑到前线医院应募。”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皇家医师学院,还有一年毕业。”令狐立冬顿了顿又补充道:“乔季医师是我的老师。”
“哦。”孙铿淡淡应了一声,随口问道:“乔老已经一年都没见过了。他近况如何?”
“在长安。身体康健的很。”
“回去了替我带个好。”
“一定带到。”
两人公式化的敷衍着,对视了片刻。孙铿环视四周,望着一众无所事事的医师和护师。“去病房看看吧。”
令狐立冬伸手虚引,请孙铿走在前面。各病房的医师和护师在前面领路,他自觉落在最后。跟令狐谷雨并肩走在一起。
“好久不见啊,小妹。”
“吓!”令狐谷雨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行踪,脸上露出被惊吓的表情。“四哥~”她低声嗔道。
“想什么呢?”
这时候孙铿已经进了第一间病房,病房里的空间并不大,除了天海城两大高级长官和医师外,其他人都在外边等着。因此令狐立冬缺席也并不显眼。他宠溺的拍了拍令狐谷雨的脑袋瓜,笑眯眯的低声问道。
“没想什么。”令狐谷雨搓了搓冰凉的小手,站在门口朝里望去。孙铿正在一一跟伤兵握手,然后俯身询问他们的状况。这个男人已经越来越有高位者的派头了,她幽幽的想道。感觉自己自从变成人以后,和他的距离似乎开始无限制的扯远。
“祖父还以为你得晚一段时间完成任务呢,没想到这么快。”令狐立冬低声取笑道:“我们家的小谷雨也长大咯。”
“四哥,我现在最想的就是赶紧回家把爷爷的胡子全拔下来。”令狐谷雨气鼓鼓的道:“把自己的孙女往火坑里推,你这些男人们可真没趣。”
“身为家族的一份子,就得随时做好为家族献身的心理准备。”令狐立冬正色道:“要不然你四哥我怎么会放弃悠闲的皇家医师学院的工作,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受苦?小妹,你也一样。争取快一点跟他生出个孩子来。这样的话,家族和他的关系就更加稳固了。”
“呵呵。”令狐谷雨意义不明的微笑起来。“四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呃……说罢。”令狐立冬迟疑了片刻,心中能猜出小妹应该没什么好话,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她。无他,只因为她是孙铿的女人。
“不知道四哥心中,家族与帝国孰轻孰重?”令狐谷雨望着房间里的孙铿,轻声问道。
“这……为什么要问这个?”令狐立冬已经做好了接受小妹冷嘲热讽的准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一个这样的问题。
令狐谷雨望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丝嘲弄的微笑。“回去替我问爷爷好,顺便让他小心胡子。”
“如果你能怀上孙铿的孩子,别说祖父的胡子,你就算把他的古籍都烧了,老家伙也没啥好说的。”令狐立冬笑着调侃道。
“孩子吗……”令狐谷雨怅然叹息了一声,却是没有回答兄长的意思。
令狐立冬也不敢催促过甚,他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知道催促过紧反而会让已经进展良好的事态变得糟糕。正好此时孙铿已经开始朝外走出,拍了拍小妹的肩膀道:“爷爷的意思,你不要太着急。毕竟这种事情,得看老天爷的脸色。”他指了指天空,神秘莫测的笑了笑。
天海城防线指挥部。
尽管令狐谷雨的行为引起见习学员们的集体抵制,但很显然这位出身世家的少女依旧我行我素。并没有把同学们毫不掩饰的异样眼光放在心上。
将一份誊抄好的电文送到机要室,令狐谷雨双手插着兜缓步穿过走廊。
楼梯口突然闪出一个人来,让少女吃了一惊。但很快她就放松下来,望着她道:“关蓉学姐,难怪刚才没在机要室看见你。”
“哼!小狐狸精。别以为你傍上了院长就可以这样招摇。”关蓉冷着脸斥道:“你永远只能当一个在阴影里没法见人的情妇。而我们,有更加光明的未来。你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令狐谷雨望着一反常态的少女,秀眉微蹙。“关蓉学姐,您今天怎么了?”
“你早晚会付出代价的。”关蓉贴近了她的身体,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径直朝前走去。只留下走廊上的令狐谷雨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