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整个天海郡军衔最高的军官,孙铿进入大厅之后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上。跟在石湖关时不太相同,这里的防御事务主要就都压在了蔡韶一人的肩膀上。陈暮临走之前,给予了他极大的权力。而蔡韶从军几十年,到了战争爆发前的衔级才刚刚摸到郎将的边儿而已。
不过这次战争以后,只要他能够守住帝国北上进攻的胜利果实。衔级连跳三级似乎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那郎将把要塞指挥部的指挥权交接给了林光一,然后便来到孙铿面前。“总指挥阁下,要塞指挥部已经交接完毕。我也要去前线继续指挥作战了。您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孙铿摇了摇头,“告诉蔡韶,让他全力以赴的打。我不是来抢功的,我也不缺那份功劳。打赢了这仗,想要跟我平起平坐也不是没机会。到时候我和老陈一起给他报功。”
郎将点了点头,面色露出轻松的神色。作战最忌讳的便是军令不一,万一这位心高气盛的帝婿也想在战场上显摆显摆那就麻烦了。
孙铿察言观色,便知道这位郎将想多了。自忖眼下在帝国军中,他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名将了,可这位郎将却一副对自己一无所知的模样。他心中一动,沉吟道:“不知道这位将军怎么称呼?隶属那支部队的?”
郎将原本打算要离开,听孙铿这么一问。连忙立正回答道:“下官姓李,单名一个渊字。隶属国防军第三六四卫,任卫指挥。”
孙铿听他自报家门,一口茶水险些从嘴里喷出来。他仔细端详着李渊,心中狐疑着是不是老天跟自己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历史早已经面目全非,居然能让他在帝国的北部边疆看见大唐帝国的开国皇帝。他宁肯相信这是同名同姓的巧合,也不相信这位真的有一个叫李世民的儿子。
大秦都还没亡,唐帝国的开国皇却蹦出来了。这世界实在是让孙铿有些搞不懂了。他摆摆手打发走了李渊,端着茶杯陷入沉思之中。林光一道:“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吗?要不要处理掉他?”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孙铿惆怅的道:“一些跟这个世界没有多大关系的往事。”
“你是后悔了,还是害怕了?”林光一自以为抓住了孙铿的心理。
孙铿摇了摇头:“我不用上战场,有什么好怕的?”他摊了摊手,“我只要在这里做好吉祥物就可以了。”
林光一表示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从词语中揣摩他的意思,大概就是指神像、护身符一类。他不禁哑然失笑道:“吉祥物……倒是个好比喻。”
两人相顾干笑了几声,都觉着无趣。孙铿只觉得身下的椅子仿佛带着刺一样,无论怎样都坐不安稳。
“陪我去前线看看怎么样?”
“抱歉,不行。”林光一干脆的拒绝道:“为了你即将出世的孩子着想,我可不想接受皇帝陛下和长公主殿下的双重怒火。”
孩子……吗?孙铿叹了一口气。耳边重新又听到隆隆的炮声。前线不足五秦里的地方,数万帝国将士浴血厮杀。今夜过后,又有多少年轻人永远都失去做父亲的权利呢?
这该死的战争!
与此同时,帝国新北方防线第六前线医院。
“快快快……”担架队抬着几个重伤号脚步匆匆的走进栅栏内,营地里等待护师救治的伤号几乎要把空地占满。呻吟声此起彼伏,听在耳朵里,足以让任何人都忍受不住这煎熬落荒而逃。
战地医院位置前移后,的确缩减了伤兵得到救治的时间。但对于医师和护师们来讲,工作负担较之之前强了数倍不止。因为连续工作不堪重负的医师们,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这个时候甚至连他们身边的医师助手和护师助手都派了出去,但对于每日剧增的伤员数量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蔡韶带着随从,紧随着担架队走进了第六前线医院的大门。望着满地的伤号,他不禁皱起了眉头。防线后方共设置了六所战地医院,其他五所他一个一个的巡视过来,伤员都得到了快速有效的治疗。唯独这所战地医院,却是一副忙乱的景象。是医师水准不够?还是有人在偷懒?
如果是后者……蔡韶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不介意用几颗人头来震慑一下那些胆敢在战场上玩忽职守的家伙。
“哪位是战地医院的最高长官,让他出来见我。”蔡韶负着手语气不善的质问道。听着伤号们的呻吟声,他的心在隐隐作痛。这些都是好小伙子啊!如果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那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谋杀。
院子里忙碌的都是医师和护师的助手们,正职的军医一个也没有。助手们面面相觑,望着这位表情阴沉的长官,其中一个少女站出来怯怯的道:“报……报告长官。苏护师正在休息。”
“休息?”蔡韶冷笑道:“前线战火连天,每分钟都有我们的战士死去,每分钟都有我们的战士受伤。而他却在休息?他休息的房间在哪儿?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让这么多伤兵等着他。”
“这位长官,您这话就有些想当然了。”一个双腿受伤的伤兵不以为然的道:“院子里的弟兄们虽然叫唤的响亮,可俺知道俺们都是性命无忧的。重伤号都在房间里,为了救他们的命,医师和护师们已经连续两天两夜都没合眼了。”
“那为什么这所医院里的伤号那么多?别的战地医院我也去过,他们那里都收拾的井井有条。轻重伤患都得到了稳妥的处置。”
伤兵脸上露出一丝讪讪之色,嚅喏着嘴唇,期期艾艾的道:“那都怪老李了。”他的声音低的连自己都听不清,说完之后,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少见的羞赧。
蔡韶可是清楚的很,这些长期服役的老兵们脸皮厚如城墙。想要他们害羞,那是相当有难度的。他脸色和缓了一些,虽然没听清楚伤兵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可以猜测的到一切一定与这所战地医院的某位医师有关。而且这位医师一定是个女性。
他轻轻拍了拍伤兵的脑袋,低声笑骂道:“胡闹!老子也是从普通一兵一步步打拼出来的。你们肠子里的那些弯弯绕,以为我会不清楚?”
伤兵被他说中心事,顿时便低头不语了。不过察言观色,见长官没有为难自家女神的意思,他也就放下心来,顿觉自己这一巴掌加一顿数落挨得颇有价值。
“就让你们的苏护师好好休息吧。”蔡韶教训完伤兵,又转头对着一开始那个少女助手说道:“我已经明白事情的原委了。我会告诉担架队,让他们适当减少往这里的伤员数量。”
医师助手们唯唯诺诺的答应了,蔡韶也不愿意多呆,交待完了就告辞离去。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多耽搁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放在之前或许还有大不了与城同殉的决心,但现在有人在自己的背后站着,他可不能轻易就舍弃掉自己的性命。
尽管每天都要承受四千到五千士兵战死的沉重负担,但是对面的魔族军依然没有停止猛攻。第二次天海郡防御战的惨烈程度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秦军整建制阵亡在防御工事上的事件不止一次的发生。
幸运的是,石湖关通往天海郡的铁路线依然畅通。这条大动脉的贯通是秦军能够坚持下去与魔族军打消耗战的最强力依托。就当所有人一直悬着的心慢慢的放回肚子里,以为这个冬天将这样一程不变的过完的时候,战局的再一次转变让所有人的心都再一次被拎到半空。
秦历716年十二月二十日,阴。天海郡要塞指挥部。第三次前线作战会议。
随着战事进展,第一批增援部队已经与参加防御战首轮的部队完成了轮换。不知不觉中,蔡韶发现自己麾下统帅的士兵已经从深蓝军服的国防军换成了黑色军服的近卫军。一介国防军的郎将却成为一大票近卫军卫指挥的长官,这在帝国军事史上堪称少见。可是这会儿却没有人关注这个,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住面前的沙盘,焦灼的目光似乎能把木制沙盘底座烧出一个洞来。
“两个坏消息。”林光一伸出手里的木棒,轻轻点在代表新北方防线的弯月形木模上。淡淡介绍道:“九号城的攻势受阻,魔族军的抵抗意志突然大大增强了。这意味着整个冬天我们都不要去想陈暮大将军的增援了。他将会以无名山要塞和盖达城遗迹为核心,对九号城的米卢斯军发起连绵不断的攻势。这场攻势将会持续到明年春天的时候。”
所有人的心里同时一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石-天铁道线运力有限,每次只能运载一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卫填补到前线。所以坚持了那么多天,天海郡一直都在被动防御中,连小打小闹的反击都做不到。大家伙唯一期望的就是陈暮能带着大军回师了,可是回师的时间被推迟到次年的三月以后,这意味着未来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秦军和当面的魔族军都将进入到一个缓慢失血的阶段。看谁能熬得过谁吧。
“第二个坏消息是——魔族军又增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