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晚站在重臣们的面前。聚光灯映照下的少年脸色略有些苍白。他沉默着,等待着重臣们的评判。他面前的长桌上,摆着一个空空的酒碗。
“说来好笑,这个规矩当年还是汉王刘季想出来的办法。”王素低声给孙铿解释道:“在场的重臣以先文后武的顺序,每人要对这位继承人说上一句慰勉的话,然后干一杯。走到现任皇帝面前,再干上一杯。权作告别……说不定就是诀别了。秦国人就是这样,高兴地时候,他们对酒当歌;伤心的时候,他们借酒浇愁;人生百味,总是离不开酒这种东西。那位老人,你可不要小看了他。当年那次出征盛宴上,他可是连干三十四大碗,然后与张广武——对,就是现任的统帅部指挥。也是当时他未来的大舅哥,两人痛饮整整一坛稠酒。可惜当时我还太小,只能在一边看着。和你现在差不多。不过作为军事研究院的院长,你可是重臣之一,比我那时候强多了。你看,老白过来了。就是叫你去慰勉继承人的。我估计位置不会太靠前。”王素看到老白过来,急匆匆说完这些话便溜走了。似乎很害怕那位老管家似的。
老白抓住孙铿的手,抹着汗道:“让我一通好找。对了,一会仪式开始,你排在第二十四位,最后一个。记得别给陛下倒太多酒。”
孙铿点头表示明白,老白放下心,又去安排重臣们排成一队,等待仪式的开始。
赢祯拍了拍手,会场里的喧嚣声沉寂下来。他缓缓环视着周围道:“现在,可以开始了。”
重臣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萧南里作为现任文臣之首,第一个走了出来。他小心的给赢晚的酒杯倒上美酒,端起自己的酒杯。郑重道:“殿下,请满饮此杯。”
赢晚重重一点头,端起大碗咕咚咕咚一阵痛饮。面不改色的放下酒碗,脸上表情依然平静,只有一双眸子亮的慑人。
萧南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想要说什么,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只是拍着赢晚的肩膀,眼眶发红。最终,还是一言未发。郑重的行了一个臣子礼,踉跄的走到赢祯面前。
“陛下……”萧南里给赢祯的酒盅里倒满了酒,然而,赢祯却是不悦道:“你也嫌我老了?给老子换大碗!”萧南里默不作声的给赢祯一个海碗,斟满了酒。
双手平端起酒杯,萧南里注视着赢祯略显苍白的脸,哽咽道:“陛下,请珍重。得胜还朝时见。”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赢祯大口饮酒,笑道:“萧执政豪爽如斯!”
萧南里躬身一礼,退回到重臣队列中。接着走上来的是鬓发染霜的张广武大将军,张广武看着赢晚一成不变的平静面容,忽然伸拳,重重敲打了一下他的左胸。爽朗笑道:“做个好皇帝。别忘了赢族的骄傲!”
“是。”赢晚低头称是。依旧是一口喝干,不带半点扭捏。
张广武面露满意之色,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来到赢祯面前。笑道:“陛下,可还能饮?”
赢祯推开身边阻拦的侍从,笑道:“再来一坛稠酒也不成问题!”
“干!”张广武也不废话,两人一饮而尽。如此,接连下去,赢晚已经连干十四碗美酒。脸色依然平静,似乎喝下去的不是浓郁芬芳的美酒,而是一杯杯的清水。
秦人用最质朴的方式向他们未来的王表示敬意。帝国能称得上重臣名号的也只不过二十余人。落在最后的便是孙铿。他走上前来,看着眼前这个平静的少年。一时间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端起酒杯,道:“为了秦国。”
仪式过后,赢祯与赢晚祖孙两人回到官邸里休息。此时已是深夜,忧思官邸四周点亮明亮的汽灯照明,整个会场热闹非凡。文武大臣们凑到一起,借着酒意聊天喧闹。王素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孙铿又只剩下孑然一身,端着酒杯,孤独的在会场上游荡。
“哟!重臣怎么自己一人在这里。你的侍从官呢?”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孙铿的遐思。他转过身,看到身穿一袭白裙的赢羽衣背着手歪头微笑着。
“长公主殿下。”孙铿略微垂首致意。他早已不是那个会认错人的愣头青。而眼前这位美少女却依然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的样子。
一个侍者从身旁走过,赢羽衣端来两杯酒,轻声笑道:“陪我喝一杯?”
“赢族人都是海量。”孙铿难得开一句玩笑,取过酒杯,道:“我怕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就丢了大丑了。”
“父皇和小晚都已经休息了。老白在照看他们。素叔说估计你还是会很孤单,于是令我过来陪陪你这位重臣。”羽衣简单几句交待了自己过来的原因。
孙铿却是摊摊手,无所谓的道:“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安静的考虑一些问题。”
“哦?有何高见?”羽衣顽皮的恭维道。
“如果你真的只是一个皇家医师多好?”孙铿看着她完美的容颜,心中叹道。眼光复杂的在她的脸上瞥了眼,昂着头道:“自然是如何减少人族的伤亡。我想起一种新的远程武器。”
“比之大炮如何?”赢羽衣想了想,轻声问道。皇族长公主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女子。她的见识甚至比之一般的陆军军官都要广阔。
“大炮?”孙铿想了想,道:“帝国目前拥有各种口径的前装炮,以威力最大的二零三毫米前装要塞炮为比照范本,二零三要塞炮因为******的制约,最大射程为三千七百米。这种武器,杀伤力和射程差不多,但是重量却只有火炮的千分之一。”
“千分之一?”羽衣夸张的捂住小嘴,道:“好厉害!”
孙铿白了她一眼,道:“长公主殿下,我感觉您今天变笨了。”
“有吗?”羽衣娇声笑道:“说说这种武器有什么缺点吧。子婴陛下说过,没有完美无缺的武器,任何武器都有缺点的。”
“精度太差。”孙铿简短的说道:“而且还会做出布朗……嗯无规则运动。只能打击一些射程外的固定目标。比如说,城堡,要塞什么得。”
“也很不错了。”羽衣赞道:“是你的发明吗?”
孙铿藐视的看了她一眼:“我可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
“切!”羽衣哼道:“剽窃就不要说的那么趾高气昂。你准备怎么做?”
“先立项吧。我准备交给百里泉去做。”孙铿说道:“兵工一处闲了好久了。总得有点事情做,否则容易胡思乱想。”
“他感觉出了什么吗?”羽衣平静的表情下面心思涌动。却是毫不在意的道:“军研院现在是你说了算。立项以后去找我,我给你拨款。老白就要走了。以后拨款的事情找我。”
“老白要走?去干嘛?”孙铿蓦地一惊。
“你以为我们皇族那么弱,七百多年了他们还没有把我们吃掉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很善良吗?”羽衣脸上露出嘲弄的表情:“错了!是因为我们手上有一支他们难以反制的力量。投鼠忌器,懂了吧?”
“似乎懂了。”孙铿晃晃空了的酒杯,感觉有些意犹未尽,抬起眼,看到附近一名游逛了好久却没有送出一杯酒的侍者,于是招手把他喊了过来。
“您有什么吩咐?”那侍者看着孙铿问道,声音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孙铿将空酒杯放在送酒车上,端起一杯酒。
“对不起,这杯酒是准备送给萧执政的。”侍者慌忙阻止道。
羽衣看着孙铿挑酒,走过来,打量着侍者,道:“你是哪个部分的?很面生啊。”
“长公主殿下,小人是前天才调过来的,替的是钱四的班。钱四生了重病来不了了。”侍者躬身一礼,说道。
这时候孙铿已经将酒杯拿在手里,放在手心里把玩。站在一旁看赢羽衣与侍者交谈。
侍者见孙铿只是把玩,却不喝。似乎多嘴一句道:“院长阁下,您挑选的那杯是今天很稀少的冰酒,放在手心里时间过长的话,味道会变差的。”
“还有这样的说法吗?”孙铿端起酒杯,轻轻的嗅着。忽然,他的脸色变了变。却是不肯再往嘴里送。打量着这位侍者道:“看来你懂得很多啊。”
“院长阁下谬赞了。”侍者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这酒里有毒。”孙铿忽然冷声道:“我如果喝下去,恐怕会马上七窍流血的死掉吧。”
他的话音刚落,侍者已经变了颜色,探手入怀,竟是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挥刀刺来。
从孙铿翻脸到侍者拔刀,中间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赢羽衣站在孙铿身后几步远,已是救援不及。
那侍者显然是此中老手,身形快的令人吃惊,几个大步逼近,手中短刀直刺向孙铿的胸膛。赢羽衣怒喝一声,悍然出手,抡起手边的一把椅子朝着侍者面门砸落。
侍者举起一只手格挡一下,身形不停,几乎要冲进孙铿的怀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孙铿只觉得一股怪力从身后使出,身不由己的向后摔落。紧接着,一人已经拔出他腰间的礼剑,格住了要命的短刀。
一时间,会场中一片大乱,王戎以最快速度扑过来,与那个施以援手的人联手将侍者按在地上。这时,赢羽衣也将孙铿扶起来,发现这位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倒是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