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的尽头,一道大门出现在刘汉升的视线中。这扇朴素无华的大门里,不知道有多少功勋等着自己去攫取。他的嘴角忍不住勾出一丝微笑,望着章淼夫道:“淼夫啊。在以后的日子里,老夫还是要多多依仗你的能力啊。”
章淼夫知道,在刘汉升将军的怀里一定藏着一份已经签署好的命令。看来……这一次安宁堡的变动之局已经无法更改。只是不知道,在这位素来以保守固久而著称的帝国大将军手里,安宁堡究竟还能够保留多少积极向上,奋发图强的东西?
但愿这里不要变成一池死水罢。章淼夫心中一厢情愿的想到,他开始有些怀念起西北凛冽干燥的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黄沙了。
马车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停在了大门处。大门缓缓打开,门口的哨兵持枪向车队敬礼。刘汉升坐在车厢里,缓缓举起了右手回礼。他看着章淼夫的情绪有些低落,忙笑着道:“不要把我想象成洪水猛兽。等到一切都整理清楚之后,安宁堡所有条规一切如旧。我啊——只不过是个替帝国看守财富的门房而已。”
章淼夫干笑道:“大将军阁下。安宁堡自成立至今,并没有什么严格的条规。孙铿是唯一的规则制定者。也正是因为如此,安宁堡的一切才显得如此积极向上,朝气蓬勃。”
刘汉升听闻他如此直言,心中未免有些愠怒。只不过他早已经在军界中打熬多年,就算惊涛骇浪在眼前,面色也波澜不惊。只是原本已经很长的脸,显得更加拉长了。他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偌大一个安宁堡,没有严规可不行。帝国以严法苛律立国,无规矩不成方圆。在我的治下,安宁堡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松散了。”
章淼夫的心沉入谷底,随口敷衍道:“大将军所言甚是。”说过之后,便不再开口。在刘汉升眼中,仿若一尊泥塑木雕。
对于刘汉升而言,章淼夫这种地位低微的失败者,连螳臂当车的努力都算不上。他兴致勃勃的道:“直接去一号土楼吧。话说一号土楼我早已慕名已久,今日一定要好好看一眼这座已经烙印在帝国史册上的建筑。能够在安宁堡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我军人生涯中最光彩的时刻啊。对了,淼夫啊。孙铿是不是也在一号土楼办公?”
“是的。”章淼夫不卑不亢的回答道。他心中早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就要离开这个再也不会有阳光的黑暗之地。原本他以为自己将会在安宁堡度过一生,但是没有想到:离开的决定竟然这么突然。
“走吧,我们去见见这位帝国的功臣。”刘汉升推开了车厢门,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神情陶醉的道:“这里的空气果然很好。咸阳之肺名不虚传。”他似是调笑,似是正经的道:“孙铿这个帝婿当真是数百年来帝国仅见的奇葩。长公主有孕在身,他却在安宁堡这神仙之地修心养性。敢把长公主殿下晾在空房里的,也只有他一份。”
章淼夫冷冷微笑道:“孙铿对于帝国忠心耿耿,自他担任军事研究院院长至今,已经有一百余项对我军战争大有助益的发明。而且这个数字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步一步的增加。我不知道,一个被你们折断了翅膀的雄鹰还有没有机会再重新回到他深爱的天空。大将军阁下,你说孙铿把长公主殿下晾在空房里。这我相信。但是你说他在此地修心养性,却是大谬矣。前面那间小院是他在此地的住所,你可以去看看他的卧室,他的被褥已经多久没有铺开了。”
“淼夫,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汉升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道。
“不过说了几句真话而已。大将军阁下千万不要介意。”章淼夫横眉冷对,义愤填膺的道。
“是非功过,自有皇帝陛下慧眼评判。”刘汉升淡淡道:“如果他没有错,民间议论怎么会如此汹汹?那份报纸我也曾看过,皇帝陛下对于此事的态度只有一个——即使这个人对于帝国有绝大的功勋,我们也不能轻易将功抵过。你要晓得,这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不觉得,自从先帝病逝,南大陆开发之后。孙铿已经越发跋扈了吗?”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恐惧一个没有任何家族扶持,没有军权傍身,没有过人之勇武,手无缚鸡之力的技术官员。”既然开口把胸臆之中不平之气释放了出来,章淼夫一发不可收拾。冷冷注视着刘汉升令人生厌的长脸,沉声道:“我个人对于皇帝陛下和统帅部的错误决定表示极度失望。”
“大胆!”刘汉升脸色阴沉下来,咄指点着章淼夫的胸口斥道:“你要首先记住,你是一个帝国军人!然后才是孙铿的下属。永远不要本末倒置,你要为自己的军人生涯负责。”
“大将军阁下!”章淼夫涨红了脸,亢声抗辩道:“就在刚才的路上,我已经作出了非常重要的决定。即日起,辞去一切安宁堡中的职务。因为——我在您的身上,看不到任何希望。”
“帝国庞大,人才济济。”刘汉升阴沉着脸哼道:“不要以为安宁堡离了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就运转不灵。你既然想要无官一身轻,老夫现在就可以成全了你。”
“非常感谢。”章淼夫冷笑着回答道:“祝大将军任职愉快。”说罢他利落的敬了一个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你……”刘汉升气得浑身发抖,瞪着章淼夫的背影,阴森森道:“你会后悔的。”说归这么说,他却拿章淼夫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他的大哥现在已经是帝国最年轻的大将军,要动他除非有确切的证据。否则一般的伎俩除了让自己更加难堪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
愣了好久才重新收拾好心情。章淼夫离开之后,他的身边就再也没有了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只能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先期进驻安宁堡的楚尘身上了。希望这个家伙不要辜负自己,把安宁堡的一切都摸得门儿清。只有这样,才能在之后的蛋糕分配大战中占据先机。
刘汉升信步走进敞开着的一号土楼的大门。今天是休息日,一号土楼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他想找个人问问都没办法。幸好他曾在统帅部文案室中研究过一号土楼的设计图纸,知道一号土楼的办公区就设在二楼东区。这会儿他还不想直接去找孙铿摊牌,于是直接走上了二楼,挨着门寻找楚尘办公的地方。
当他推开第三扇房门时,正好看到楚尘惊愕的脸。
“大将军阁下?您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来了?”楚尘连忙跳了起来,赶走了帮刘汉升解披风的侍从官,亲手把大将军的披风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章淼夫撂了挑子,安宁堡已经被孙铿那竖子打造的铁桶一般。”刘汉升气咻咻道:“我竟然找不到一个愿意带路的人!索性自己摸来了。”
楚尘得意的道:“大将军阁下,您有所不知。我终于抓到了孙铿的尾巴,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不长了。”
“哦?”刘汉升心中一喜,也顾不上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探身热切的望着楚尘道:“什么尾巴?说来听听。”
“就在今天早晨,孙铿把皇帝陛下设在他工作地点的监听员驱离了。”楚尘眉飞色舞的道:“我第一时间就派去了赵甲带队去跟孙铿交涉,现在他们都还在安宁堡实验区那边对峙。孙铿这种公然抗命的举动,已经触及了我们的底线。大将军您来的正好,安宁堡需要一场变革来一举涤荡孙铿的残余势力了。”
“竖子竟然敢驱离皇帝陛下派出的监听专员。”刘汉升淡淡道:“这是谋逆!其心可诛!”他慢条斯理的取出放在上衣兜里一份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文件,摊开来放在楚尘的面前:“陛下深谋远见,我等做臣下的非常佩服。这是临行前陛下签署的任命书,一旦发生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我将代替孙铿成为安宁堡的主人。这份文件,需要你的认可。”他抬起头望向楚尘,笑吟吟的道:“楚特使,你意下如何?”
“孙铿主动把刀柄递到我们的手里,不用可惜了。”楚尘毫不犹豫的拿起笔在文件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微笑着道:“大将军阁下。事不宜迟,请下达命令吧。楚某唯您马首是瞻!”
“那么我的第一条命令,就是逮捕这个目无国法的竖子。”刘汉升脸上露出阴森森的表情,杀意骤然在两人身上升腾起来。
“通知赵甲,让他开始行动。如果有人胆敢抵抗,杀无赦!”楚尘一下子兴奋起来,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挥舞着拳头朝面前的办事员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