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6年六月三日,晴。帝都长安,议政大殿。
早晨第一缕阳光将大殿前的广场披上一层金衣,也将议政大殿一角的古老铜钟照的璀璨。
“吉时已到,鸣钟!”一个礼仪部官员掐着钟表,朝铜钟面前等候的十几个身穿古朴的红色礼袍的力工喊道。
力工们推动巨大的钟锤,浑厚的钟声敲响。声波传出,帝都周边十几座报时所一起开始鸣放钟声。连绵不断的钟声将人们从睡梦中唤醒,居民们扶老携幼走上街头,等着一睹天之娇女的绝美容颜。
迎亲马车将会在驶出未央宫后,沿着第一大道缓缓前行至长安西门。然后调头回返至秦王宫举行一段简短而庄重的仪式,仪式完成后,帝国皇帝赢晚将会和帝国长公主夫妇两人乘坐敞篷马车在第一大道接受臣民的祝福。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仪仗部队以及盛大的花车游行。大婚庆典将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然后在未央宫里进行盛大的晚宴,而在帝都的四门外空地上,也将举行长达四个小时的礼花鸣放。帝都臣民欣赏到礼花的同时,也可以去到附近的商铺购物或者品尝美食。总之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也是战争开始之前,帝国君民的最后一场狂欢。
四名礼仪部低级官员正围着孙铿打转,这一天对于作为新郎的他而言无比忙碌和疲惫。不仅仅要陪伴着皇帝陛下和长公主殿下接受臣民的祝福,还要在下午举行的阅兵仪式上担任受阅部队的总指挥。然而这并不是尽头,到了晚宴的时候,来客们当然也会把他当成第一集火目标——不喝个酩酊大醉,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愿到时候萧显他们能顶得住那么多想要在婚宴上把我灌倒的家伙们。”孙铿心中胡思乱想着,将担忧的眼神射到萧显的身上。而萧显显然错误理解了院长的心思,凑上来低声道:“您放心,特侦十一和司全的行动队已经在一天前就位了。内务部还有统帅部安全部队的弟兄负责外围的安全警戒。长安现在被围的水泄不通,就算是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面对心思巨细无靡的侍从官,孙铿能够回答的也只有微笑,他斜睨了已经在酝酿怒气的礼仪部官员,低声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晚宴的时候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这个么……”萧显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兄弟们不愿意招惹那群想要找你‘报仇’的军官,所以院长您就好自为之吧。”
礼仪部官员轻咳了一声走了上来,阴沉着脸望向二人道:“孙院长,萧侍从官。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咳……我知道错了,您请继续。”萧显点头向礼仪部官员致歉,然后退到门外规规矩矩的站好。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闫长顺一样不把礼仪部官员放在眼睛里。而此时老闫正在隔壁厅堂里跟一帮老家伙们喝酒聊天,所以这时候孙铿也只好服从礼仪部官员的摆布。顺便在心里把萧显等一帮卫队军官骂了个狗血喷头。
崭新锃亮的敞篷马车是帝国军研院的最新产品。与目前大部分跑在街上的马车一个显著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加装了实心橡胶轮胎。因而行驶起来更加轻快,乘客的感受也更加的舒适。
从未央宫的主殿拾阶而下,孙铿站在马车前百感交集。在他的身边,四个身穿全身甲的重装骑士在辅助兵的帮助下翻身上马。萧显见他发怔,微微探身提醒道:“我们要出发了。”
“嗯。”孙铿点了点头,收起百般复杂的心思,走进车厢之中。扶住了面前用来稳定身体的栏杆。
礼兵举起手中的小号,奏响了欢快的送别曲。未央宫的黑红宫门缓缓打开,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中,他踏上了自己迎亲的第一步。
马车沿着第一大道缓缓向前行驶。路两旁的民众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孙铿左右环顾,脸上露出些微轻松的笑意,频频向民众招手示意。
而在一个阴暗的街巷里,一个身穿短衫的中年男子侧身蹲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手里稳稳的端着一具进过改装的劲弩。它可以轻易的射穿目标脆弱的胸骨,将死亡的问候送到他的面前。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在这处角落呆了足足三天之久。而此时此刻,任务即将成功,中年男子心中仿佛已经听到了金币落袋的悦耳声音。
马车即将经过他面前的十字街口。事前他已经和同伴们精密的计算过。而到时候隐藏在人群里的同伴也会给自己创造一个发射窗口,可以这样说,他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而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很有可能会用同伴们的生命来作为代价。但比起最终目标来,同伴们的生命甚至于自己的生命都是可以丢弃的。当然,如果自己能在愤怒的秦军追杀下逃亡出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街头似乎传来了车轮辘辘碾过青石路面的声音,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起来,双手持着的劲弩也变得稳定,三点一线,只等那个机会出现,他将扣动扳机。淬上剧毒的箭枝将会洞穿那人的喉咙。就算不能命中要害,只要擦破他的一点油皮,见血封喉的剧毒将会在短短几十秒钟之内夺去了他的性命。双保险!他喜欢这个。
马车如期而至,挤在人群里的同伴们开始行动,人群中一个孩子放飞了手里的白鸽。白鸽振着翅膀在空中飞翔,那是行动的讯号。中年男子脸上露出狰狞的微笑,他已经锁定了目标。
只需自己的手指轻轻下压,弩箭就会飞射出去。但是他再也没有了发射的机会。一只素白的手掌轻轻按压在劲弩上。精钢打造的弩臂像是纸糊的一样断成数截,散落在他的脚面上。
“不……不可能!”男子惊慌失措的尖叫道。脖颈已经被另一只粗壮的手臂强行揽住,只是轻轻发力,他就听到自己的颈骨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浑身力气一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他最后的视线停留在眼前一个清秀姑娘的脸上。
马车平安无事的经过十字街口,隐藏在人群中的刺客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决然的表情。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把武器从兜里掏出来,就看见十几个身穿便装,表情阴冷的大汉将他们包围起来。
人群中轻微的骚动了一阵。几分钟后一面红色三角旗迎着晨风升起,狐九重仰望着那面三角旗,轻哼了一声:“我们去下一个区域。”
“头儿……”跟在身边的队员迟疑的叫道:“您是不是要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不必。”狐九重婉拒了他的好意,紧了紧身上的黑色披风,沿着巷道朝下一个区域走去。跟在她身侧的队员轻叹了一声,摇摇头紧紧的跟着她的步伐。在他的身后,中年男子的尸体正在慢慢变冷。
几分钟后,负责收尾行动的闫峰带着士兵赶到了事发现场。将刺客的尸体抬上担架带走,几个士兵清理着现场的痕迹。闫峰捉着下巴,望向地面上碎成数截的弩臂。沉吟着道:“司队正,你能做到这样么?”
司全倒抽了一口凉气:“拼着一只手所有的骨头全碎兴许可以做到。这就是特侦十一的真正实力吗?可怕!”
“然而她轻轻松松就做到了,而且仅仅受了一点皮外伤。”闫峰轻声道:“这个女人的身份,着实让人生疑啊。”
“怎么……你怀疑她可能不是人类?”司全沉声道。
“不管她是不是人类,总归是我们这一边的。”闫峰忽然展颜笑道:“我管她那么多干什么?而且,我看她对咱们院长也是情根深种的样子,不如哪天我想办法让院长把她给收了,也就省了我等如此辛苦的防备了。跟这个女人为敌……实在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你说是不是,老司?”
“呵呵……”司全干笑几声,却是不愿意接话。
闫峰正待再说些什么,可是远处深巷里传来的几声枪响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拔腿朝着枪响的方向走去:“我们得快点行动了,可别让院长的宝贝吃了亏!”
等到闫峰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尘埃落定。七八个刺客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一条小巷里。而几个身穿作战服的特侦十一士兵则围成一圈,沉默而悲伤的朝着墙角处一名士兵脱帽致哀。
闫峰警觉的四处扫视了一眼,没有看到狐九重的身影。司全也已经带着行动队包围了事发区域,他们早已经跟特侦十一合作的亲密无间,见到兄弟部队有人死去,一个个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闫峰拉住一个特侦十一的军官低声问道:“你们的头儿呢?”
军官无声的指了指头顶。闫峰仰起头看去,只见狐九重站在一幢尖顶房上,怔怔的望着冉冉升起的三角旗。他轻咳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开解这个时而凶悍,时而脆弱的少女。过了许久,才有些发闷的劝道:“狐队正,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这是特侦十一第一个死在我面前的队员。”狐九重清冷的声音从房顶上传下来。她目送着三角旗升到旗杆顶端,这才飞身轻灵的跃了下来,警惕的眼神注视着闫峰:“你是……”
“军研院情报处处长闫峰。”
“听过这个名字。”狐九重点了点头,没有接他恭敬递到眼前的证件。
闫峰正想和她寒暄几句,忽然一阵礼袍声响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两人将目光同时望向不远处的秦王宫,长街上人群的欢呼声传来,如同山呼海啸一般。
“典礼开始了!”闫峰淡淡说道,心中松了一口气。对于他而言,艰苦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值得好好的喝上一杯庆祝一下。
刹那间,狐九重的面色变得惨白。闫峰感觉到她身上所有的精神都被抽走了似的,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她低下头,无声的饮泣着。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会沿着它的轨迹向前,犹如奔腾不息的浩荡大河,永远都不会有回头的机会。
…………………
在他还是一个囚犯的时候,孙铿自己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公主的丈夫。
当赢晚手中的剑点在他的肩膀上时,他轻轻的闭上了双眼。有一个声音大声呐喊着:“这是命运的馈赠。”
手心触碰到了冰凉柔软的手指,他睁开眼转头,望向身侧与他并肩站立的新娘,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终于等到你了。”孙铿低声在她的耳畔说道。
大庭广众之下,赢羽衣还是不习惯如此亲昵的举止,顿时羞红了双颊。赢晚望着他们微笑道:“我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伴随着他的祝福,殿外钟鼓齐鸣,宣示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