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志有些局促的坐在硬梆梆的高背椅上,隐藏在桌面下的双手汗津津的令人烦厌。与他的紧张相比,铃铛和小思秦两个倒是镇静了很多。小思秦因为惦记和孙窈姐姐一起玩耍,连吃饭都东张西望的不肯安生;至于铃铛,绝对就是无知者无畏了。对于她而言,即使面对着帝国皇帝,恐怕也是如此坦然镇定。
孙铿看出了他的紧张情绪,笑着开解道:“你不必那么紧张,今天只是私人会面。等到了长安,我带你去见大世面。”
“大……大世面?”齐大志张口结舌问道。
“是啊。在先皇赢祯陛下时期,我就已经在帝都备案过。无论是谁发现了一号植物,我都会给他一个丰厚的奖赏。”
孙铿所谓“丰厚的奖赏”,齐大志早已经在王祀的嘴巴里听过。但是这句话在孙铿的口中再次说出来时,对他所造成的震撼绝对不是王祀能够比拟的。
“有多丰厚?”铃铛一直都惦念着这个,此时听到孙铿许诺,不由得脱口而出问道。毕竟,自家男人的未来若是能够辉煌,对于她和孩子都是一件好事。
“一个县爵。”孙铿淡淡得回答道。铃铛不明所以,转头望向自己的丈夫。只见齐大志脸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嘴唇嚅喏了好久才喃喃道:“似乎有些太重了。”
孙铿口里所说的“县爵”,自然不是不能世袭的“士”。而是货真价实的“县伯”。可以世袭的那种。这也几乎是孙铿所能够拿出来的最大的爵位了。贵重吗?或许是。
从帝国设立爵位制至今,除了王族天然得爵外,国民得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曾经对吕琛许下赏格,只要他能够让电力达到实用化程度,那么他将给他一个爵位。可是后来,吕琛并没有完全完成这个任务。所以最终到了赢祯那里论功时,一个“国伯”立刻就缩水成了“国士”。只不过这种内情,吕琛至今仍然还不知道,依然被蒙在鼓里。若是他知晓了内因,是不是因此而后悔呢?那几乎是肯定的。
“国士”与“县爵”虽然仅仅相差两级,可是真正的差距却犹如天渊之别。国士以下,不能世袭。只能让个人享有帝国的一些特权和礼待。但是县伯不同,齐大志成为县伯之后,若是此生都没有什么功劳就这么死去的话,到了他的儿子一代时,虽然减等,但还是贵族,也就是低一等级的“乡伯”;乡伯之后,才是国士。这样一来,至少能够惠及三代。而三代时间,足以让齐大志一家成为当地有名的大族了。
只不过,他的封地肯定不会在国内。可以想象的到,齐大志的册封文书上一定早就写好了。就在绿岛。帝国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帮助他们管理这块新得到的土地;新投奔帝国的臣民也需要这样一个熟识的人来做他们和帝国的纽带。这样的选择,对于齐大志而言,是最好不过。
“这是你应得的。”孙铿温声劝慰道。他饱含深意的看了王祀一眼,王祀微不可察的朝他点了点头。孙铿心中一沉,知道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就看齐大志能不能服从大局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毕竟这里坐着的都是孙铿和他的学生们,女眷只是陪客而已。羽衣笑吟吟的吩咐美景将铃铛和小思秦领到院子里玩耍。桌上只剩下了孙铿三人。
再次干了一盏酒,孙铿放下了筷子。王祀和齐大志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落筷,静候着孙铿发话。
“你家里的事情,是我的过失。”孙铿淡淡开口道:“赵煦是我的学生,这里面有一些王祀没有办法告诉你的内情。”
听到孙铿主动谈起自己的家事,齐大志有些意外。他慌忙说道:“只是学生家里命苦,没那么大的福气而已。院长您不必自责,这事情和你没有多大关系。只是赵煦……”他说到这个名字时,死死的咬着牙齿。似乎恨不得扑上去撕咬他一块肉下来,才能稍解恨意。
“赵煦是有苦衷的。”孙铿面色一柔,转头望向王祀,沉声道:“等会酒席散了,你自去萧显那里签署一份保密协定。”
齐大志惊诧的看着王祀,王祀苦笑着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嘴唇嚅喏着无声道:“这下被你给害苦了。”
孙铿假装没有看到他两人的小动作。这个场合需要王祀在场,所以也就只能让王祀签署保密协定。毕竟想要让齐大志去了咸阳之后不再找赵煦寻仇,王祀在中间转圜的作用非同小可。齐大志或许可以不看他的面子,但王祀作为他的上级和朋友,他的言行可以影响到齐大志的大多数选择。
齐大志心中有愧,但这是自己的家事。在自己离开那么久时间,家里发生了那样巨大的变故。赵煦作为自己唯一的朋友,自然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既然孙铿肯为他说项,那么这说明内里确实有些王祀所不知道的内情。但是只要孙铿不拦着自己复仇,而且这其中也证明的确没有赵煦什么事情的话。他可以对赵煦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母亲身死,老婆改嫁这样的大仇。却是必须要理顺清楚的。
见王祀允诺,孙铿便将发生在咸阳的事情跟齐大志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同时还拿出了一份内务部对于此事的文件,郑重交到齐大志的手里说道:“这是这次事件的全部经过。我相信你看了之后就会明白,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而你的家人还有赵煦,不过是一些可怜的牺牲品罢了。所以,对于你的遭遇,我感到万分的抱歉。”
孙铿此时早已经不是帝国囚犯的身份。他是军事研究院院长,一级上将军,帝国长公主的夫婿,咸阳新式陆军学校的校长……一系列头衔都佩挂在他的身上。而此时,他却神情恳切的朝着一个微末无名的小卒致歉。齐大志心中一动,郑重的站起身来道:“院长,我之前已经说了。这不是您的错。听您这么一说,似乎也不是煦子的错。但是杀母之仇,夺妻之恨!我是一定要报的。希望您不要阻拦我。我就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跟他们讨一个公道。”
“我会全力支持你。”孙铿的话不多,但是充满了力量。让齐大志信心满满的力量。
齐大志隐约能够感觉到,这位面貌和善,语气温和的年轻男子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重大的行动。但他却不关心这个。只要能让他复仇,他乐意去做一杆刺向敌人的长矛。
“但是,我有几个要求。一,你和赵煦之间可以正常交往,但是严禁提起这桩事情;二,你的所有复仇行为,必须在我知情的情况下进行。我决不允许你私自复仇。”孙铿面色一肃,沉声告诫道。
“我明白。”齐大志知道,如果自己想要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就只能够妥协,和孙铿合作。人总是要低头的,不懂得低头的家伙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孙铿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齐大志非常的配合,这对于他的计划来说,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但是接下来,王祀所汇报的事情,就让孙铿一开始的轻松感觉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可以想见,在帝国即将开始大开发的前夕,爆出这样诡异的事件的确会给绿岛带来一定的隐忧。
齐大志在绿岛上多出来的一年,经过王祀和探索队队员们走访了绿岛上的大多数住家查证后发现:那并不是齐大志的个人幻觉,而是真实事件。明证之一便是齐大志的儿子齐思秦。铃铛身上并没有发现有深渊族人的血统,她是一个正常而普通的人类。怀胎十月,诞下小思秦。这是自然规律,就算人为想要增快进程也不可能。而限于探索队的科学水平,他们只能够做到这么多。值得一提的是,王祀最终说动了常玉思,让他答应把鲨鲸号上走时精准的航海钟搬到岛上。不过直到他们返航,都没有发现绿岛上时间变慢的情况。
“那么这两年时间里,你在绿岛上有什么奇怪的发现吗?”孙铿交叠着双手,望着齐大志问道:“比如白天很长之类。”
齐大志摇头道:“没有。我在绿岛上一共呆了七百三十二天。每过一天,都会在石壁上刻上一刀记号。除去有三天时间去了南大陆上帮铃铛的爹复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祀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对咱们南大陆开发计划产生影响?”南大陆的开发涉及到了帝国的方方面面,王祀自己的未来就与它息息相关。如果产生隐忧,那么无论是对在场的哪一个人都影响巨大,甚至有计划搁浅的危险。由不得他不慎重的考虑。
孙铿皱眉思忖。秦人擅于应用而不擅思考和理论。几百年前那位伟大的先圣皇帝倒是留下一本《相对论》。只不过这本书堪比天书——甚至比天书还要晦涩难懂。有一次孙铿从咸阳地下的大图书馆里把它找出来之后,发现上面蒙了厚厚一层灰尘。显然自从问世之后就鲜少有人问津。
被触手星人硬塞进脑海里的知识中,的确有些关于时空的理论知识。并且提到过,如果建立两个空间桥接的星门,那么将会对各自的世界产生一些时空乱流现象。也许弄明白过去一年发生过什么,就会明白绿岛的神秘状况究竟从何而来了。
孙铿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有一件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事情被挖掘了出来。那大概是715年的四月上旬,准确说来是四月十一日。他从陈暮那里收到的一枚可以储存光影信息的魔力球。
“也许我需要拍一份电报确认一下。”孙铿挠挠头,站起身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