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四和李云晓并肩走在前面,姜五跟他们落后半步的距离。眼里满满尽是阴霾和失落。在争夺这个强力帮手的时候,他已经一败再败。姜四已经成功的用自己豪爽的外壳哄骗了他,接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再输第三场了。他忽然咬了咬牙,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决然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一浮起来,就把自己吓了一跳。他使劲摇了摇头,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我不要做他那样的人。”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来,再想将它压抑何其困难?它如同甜蜜的毒药一般啮咬着他的心灵。尽管他的本心知道那是错的,那是有违人伦的,但他就是不能遏制这种念头,以至于越想拒绝,就陷得越深。他神色复杂的望了前面慢步的两人一眼,深深的吁出一口气,举步追了上去。
千镜岛的街巷建筑大部都仿照帝国国内的建筑形制。不过岛上极度缺乏建材,包括红砖,水泥之类。因而除了总督府和少量的富足家庭真正盖了砖瓦房之外,其他人依旧还是砍几棵岛上特有的杉树,再扯了几张蕉叶作为房顶。奢侈点的人家还会从港口那里买上几张草席来当墙,用来挡雨遮风。反正千镜岛地处赤道边缘,常年炎热。甚少听说过有人冻死,倒是热死人的消息常见。
红砖青瓦的帝国标准建房之间,夹杂着几幢造型简陋,却古朴自然的蕉叶房。这种半异域风情在李云晓的眼睛里反而很是新鲜。每每到了晚饭时间,临街的住户就会把挡风的草席墙拆下来堆在一边。在房间里点上艾叶驱蚊,几张没有上漆的原木桌就地一拼,再搬来几个树墩;支上炉子烤架,烤架上挂着些早晨赶海时捕到的海味儿。
身着清凉,皮肤黝黑的农家女儿站在街边招徕顾客;男主人赤着上身在烤架前忙活,女主人就负责站在男主人的身边帮个手,顺便往大锅里倒进米和一些切得碎碎的鱼虾。不用调料,只搁点盐巴便是一锅香喷喷的海鲜饭。若是不想将就,女主人就会吆喝着让家里还没长大的娃儿带着客人给的钱钞去镇中心的酒坊。镇中心的酒坊里卖各种酒,不过最受大众欢迎的还是本地产的果酒。这种酒的度数不高,喝了也不误事。连附近巡逻的国防军士兵都愿意过来喝上一杯,再就着烤架吃一串墨鱼须。这一天就已经算是完美了。
姜四虽然没去过遥远的风暴洋诸国,但是国内各个方向的中转要塞都已经跑过一圈,也算是个老航海了。提起帝国外海的数十颗明珠,姜四对千镜岛的评价是最高不过。
价钱公道,分量足,姑娘的质地也很好。姜四如此煞有介事的对着李云晓和姜五品评道。
李云晓是过来人,立刻就明白了姜四话里蕴含的意思。他望着周围招徕客人的渔家女儿,微笑道:“姜四兄莫不是亲身体会过?”
“那是自然。”姜四得意道:“海上寂寞,只能找伴儿泄火。下了船可就是枪往哪儿指,人就往哪儿走。”说完这话,给了李云晓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脚下却长了眼睛似的,径直走进一间酒棚之中。
这话说得粗鲁,“伴儿”的意思就是同性的伴侣。李云晓心道:这姜四的胃口还真是好,竟然男女通吃。他撇了撇嘴,拉着依旧莫名其妙的姜五,跟姜四走进酒棚之中。
姜四熟稔的跟男主人打了招呼,也不等老板娘招呼,便自去屋角一个小桌前坐下。敲着桌面道:“今天不是我一个,还有我的两个同伴。往日的分量加三倍,然后再来一瓮甜蔗酒。”他望了李云晓一眼,忽然补充道:“有没有烧刀子?”
老板娘为难道:“烧刀子得去镇中心酒坊买。恐怕需要点时间。”
“那就去买!”姜四豪放的一笑,将三四枚金闪闪的金元拍在桌上:“再找几个姑娘来伺候着。今日我们要不醉不归,没人扶着可不行。”
“怎么能让姜四兄如此破费?”李云晓客气道。
“跑海的汉子别的没有,就剩下钱了。”姜四道:“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说不准什么日子,老海就把咱的小命给收了。有钱不花,留着便宜别人可不是咱们的作风。”
姜四一语道尽了老海狗们的心酸。李云晓和姜五两人尽皆无言。姜四说完,哈哈一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李云晓两人陪着一起将杯中酒干了。这时候桌上除了酒,其他的饭食都还没有端上来。甜蔗酒口味极好,但是度数也极高。空腹饮酒,酒意涌上来的很快。李云晓和姜四倒还不觉得怎样,姜五就有点吃不消了。一盏酒下肚,顿时脸颊酡红。脑袋晕陶陶的,姜四和李云晓两人笑谈的声音一会儿变得模糊,一会儿又变得清晰。他勉强用手支住下巴,仿佛所有的烦心事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只是发出不太连贯的傻笑。
饭还没有端上来时,姜四三人已经将一瓮甜蔗酒干下肚中。他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瓮,借着醉意道:“酒呢?怎么还不来。今天怎生那么慢?”
老板娘赶紧过来赔笑道:“四老爷别急。最近岛上来了好些兵,镇中心酒坊人多的不得了。我已经让人去催了。店里还存着果酒,要不几位再尝尝?”
“那种没味道的果汁水也能叫酒?”姜四不屑道:“甜蔗酒再来一瓮好了。快点把饭菜也端上来,空着肚子喝酒也太难受了。”
“就来,就来……”老板娘连忙去端酒端饭。姜四斜睨着已经快要醉得快要不省人事的姜五,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在李云晓的注意力转过来之前,他快速的伸手入袖,掏出一枚纸包。伸手抛进姜五的酒盏之中。若无其事的端起酒盏,招呼李云晓道:“李兄弟,来!咱们干了这一碗!”
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岂料到这一切早已经落进李云晓的眼睛里。李云晓端起酒盏时,心中快速的思忖着姜四此举究竟为何。只听姜四笑道:“小五!你也别愣着,赶快干了杯中酒!”
姜五此时早已经五迷三道,对别人的话言听计从。听了姜四吩咐,也不猜思。端起酒盏来就要一饮而尽。李云晓却似酒意上涌,身形不稳的一个趔趄,险些从树墩上跌了下去。好巧不巧的碰在姜五端杯的手肘上。姜五拿捏不稳,手里的大半都撒在自己的衣襟上。他浑然不觉,将杯中残酒倒进嘴里。大叫一声:“好酒!”说完,身体直挺挺的仰天倒下。鼾声顿起,竟是这么睡着过去。
姜四拊掌笑道:“小五醉了,醉了!”他看向李云晓道:“李兄弟莫管他,咱们喝咱们的。”
李云晓指着地上酣睡不醒的姜五道:“那他怎么办?总不能在地上躺着吧?”
“没事。”姜四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自然有姑娘们料理他。”他的话音刚落,老板娘就带着几个小麦色肌肤,身材健美的渔家女走过来。姜四摸出几枚金元塞进老板娘的手里道:“我这位兄弟是个雏儿。找个体贴的姑娘,好好教教他。”
“四老爷您就放心吧。”老板娘得了一笔不菲的赏钱,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她凑在姜四脸上赏他一个香吻,吩咐渔家女将烂醉如泥的姜五搀扶下去。
小插曲之后,姜四和李云晓两人同时举杯。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李云晓笑着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
癫狂之后,李云晓从酣梦中清醒过来。一年多来的颠沛流离随着午夜的那声怒吼之后烟消云散。而此时陪他欢愉的姑娘早已经离开,他四仰八叉的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仰视着蕉叶房顶上悬挂着的一只蜘蛛。
不能指望蕉叶房的隔音质量有多么出色,隔壁能清晰的听到姜四还在折腾。这个壮汉的体力果然惊人,李云晓听得烦闷,从床上爬起身来走出房门。想找个地方好好的清静清静。
寂寞的男女们野合的地方距离千镜岛镇中心的长街并不远。这个时候,喧嚣的夜已经过去了。长街上静谧而安详。天气晴好,夜空中繁星点点。李云晓踩着软绵绵的黄土,在街上信步游走。
砖石缺乏,这里的人们并没有青石铺路的习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厚达寸许的沙土。走不了多久,鞋筒里就会灌满沉甸甸的细沙土。当地人无论男女老幼都不怎么习惯穿鞋,赤着脚到处行走。在这里,要想分辨一个人是不是本地人很轻松,看对方穿没穿鞋就行。穿着鞋子的,肯定不会是当地人。
这会儿,李云晓就看见一个穿着鞋子的人站在街角。他微笑了一下,然后走上前去。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蓝色绣花鞋,白的底蓝的花。白的如一尘不染,蓝的如雨过天青。李云晓的视线顺着那双绣花鞋向上移动,接着看到了两条藕白色的小腿。视线继续向上移动,却被一蓬黑纱挡住了。
“哼哼……”那人发出一声轻笑,只不过笑声里的意味多少有些嘲讽和不屑。大概是把李云晓当成了夜里跑出来的闲散汉子。李云晓循声抬头,与她的目光相接在一起。
这是一个肤色白皙的女孩儿,眼睛大大的似乎会说话。年纪不会太轻,但也绝不会太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在这里站着。从她的身上,李云晓隐约嗅到了一丝海水的咸味。看来她也是个“海的孩子”。
“你很无聊么?”李云晓轻声问道:“这城市里可不安全,有大灰狼出没。”
“大灰狼眼前就有一只。”她随意的在后腰摸索了几下,擎出一柄精致小巧的手枪来,在李云晓面前比划了一下:“怎么,想试试我这猎枪的威力么?”
夜色下,那柄手枪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微光。可以看出那并不是玩具,而是一枝货真价实的杀人武器。只要勾在扳机上的纤细小指轻轻一动,枪火就会从枪口里喷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