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为难的看着手心里金灿灿的钱币,赔笑道:“这如何是好?小人怎么敢收您的钱?”
萧显冷冷道:“让你拿你就拿着,别跟我啰啰嗦嗦。在村子里帮我置办一些家什,先交给你家三妮。”
“这……”林瑞有些不敢相信的道:“长官您这是准备在这里长住?”
“昨晚周裳已经跑了。”萧显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压低了声音透露出自己的另外一个发现。
“他没有路条,能跑到哪里去?”林瑞不以为然道:“路条还在我这里押着呢!”
“他给你的路条是假的。”萧显一语点破道:“别再想这个人了。目标是泉州矿业那伙人,我今天回去,找几个帮手回来。你对外就说是给三女儿招上门女婿,拿着这些钱买些家什然后置办酒席。”
林瑞见他说得笃定,不由得有些后悔没有把自己的二妮或者大妮送进屋里去。很显然,这位长官和自己那话都说不好的三妮是看对眼了。早知道……他自怨自艾的叹了口气道:“长官,老汉我就自暴家丑。我家那三妮……实在不是良配。”
萧显淡淡笑道:“这个你说了不算的。既然我要了她的身子,自然要负责到底。放心好了,我回去之后就跟我的上级打报告。等任务结束之后就风风光光的迎娶你家三妮。让她做个货真价实的军官太太。”
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林瑞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白搭了。只好顺水推舟道:“长官相中了我家女儿,是那丫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这个做爹爹的,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口里说着高兴,眉宇间却尽是不甘。萧显看得好笑,也不点破。将钱硬塞给林瑞之后,拎起箱子施施然走了出去。
所谓来时容易走时难。萧显提着皮箱沿着石子路慢腾腾的走着。渴望着碰上一辆顺路的马车好把自己送到占城。然而,走了五六里路远别说没看到马车,连行人都很少见。幸好此时是早晨,阳光不算太炽烈。他的旅程还不算太辛苦,终于在午餐前赶到了占城。到了城边上时,行人才渐次多了起来。萧显也不着急,混迹在人群里慢吞吞接近城门。
守门的士兵懒洋洋的藏在城门洞里,挥舞着鞭子驱赶着走错路的行人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去。这时候距离关城门的时间还早,因此行人也大都不甚着急。只是偶尔会取笑走错路挨了鞭子的乡巴佬儿。每当守门士兵的鞭子挥舞,人群中总会爆发出一阵子轰然大笑。挨打的人也不敢发怒,灰溜溜的回到队列里。闷不作声,冷眼旁观。等着下一个急性子走错了路,士兵的鞭子抽在他的身上时,再肆意大笑将怨气发泄出来。
萧显原不愿意跟这群浑身弥漫着粮食味道的粮贩们挤在一起。但是他突发奇想,想要实际看一看占城的城防情况。因此也没有去走那条专为达官贵人开辟出来的快速通道。
进城人群排成的长队似慢实快。不多时,萧显已经站在第三顺位上。前面两个粮贩打扮的汉子正等着守门士兵验看路条。萧显忽然想起早晨时跟林瑞的闲谈。心想要是周裳那厮也来占城,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前后脚到达。要是两人在一个队列里就好了!不过,周裳那人自己只是远远的看过背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从人群中把他揪出来。他回头四顾,只看到一张张等待到麻木的面孔。这时他前面的人已经成功进了城,守门士兵不耐烦的呵斥道:“你!走不走?路条呢?路条拿出来!”
萧显自然没有什么路条,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证件本,在守门士兵眼前晃了晃。守门士兵一愣,自然知道眼前这年轻人是军方内部的人,而且级别还不低。本来怒气勃发的表情顿时塌了下来,谄媚笑道:“原来是长官。您请,您请……”
萧显懒得搭理他,收起证件扬长而去。士兵倒不觉的什么,可是周围看戏的群众没看到士兵鞭子抽人的好戏有些不满,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嘘声。
士兵被嘘的脸上挂不住,舞着手里鞭子呵斥道:“人家是长官,懂不懂?一帮怂货!你们也亮出个证件来让老子看看?老子一样放你们过去!”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短打扮的汉子挤过人群来到他的面前,伸手入怀掏出一本一模一样的红皮证件,冷着脸道:“有紧急任务,抓紧让我进城。”
没料想一个大中午让他碰上了两个军官。守门士兵一脸窘状,接过证件草草扫了一眼,双手交还给那汉子道:“长官,请通过。”
周裳哼了一声,矜持的将证件塞进怀里,顺着萧显离开的方向一路追踪下去。
……………………
秦历716年元月三十日,多云。占城郡府,帝国第三十七疗养院。
刚吃过午饭,王祀不想就这样睡着。像被圈养的猪一样,过着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无忧生活。拐杖就搁在床头,巡房的医士还没有过来。窗外阳光这么好,他想去看看。他拄着拐杖勉强站立起来,两条腿仿佛没有长在自己的身上,不断的打着颤。他努力的保持住平衡,像自己第一次登上运输舰时那样。小心翼翼的在脑海中,对着自己的左腿下达了指令:迈步!
他成功的迈出了第一步,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右腿像一根毫无知觉的木桩一样原地拖着不动。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平衡,他徒劳的抱着拐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向一侧歪倒。
预想中的轰然倒地并没有发生。他的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住。转头望去,只见萧显笑眯眯的看着他,嘴里叼着一包从路边店里买回来的甜食。
“如果你是个女孩子,我一定会接的更稳一点。”萧显将他扶回病床上坐好,然后打开纸包将晶莹的糖块摆在桌面上。
王祀轻笑道:“这么多年,你居然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倒也真是难得。”
“两码事。”萧显脸色一板道:“记得你爱吃什么并不代表就这样原谅你。我来见你不过是因为和你同病相怜。只不过我们之间是有区别的。你知道悔婚将对你父亲造成多大的影响,也应该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可能会波及到谁。”他摊了摊手道:“而我,只需要面对一个即将暴走的老爹就可以了。”
王祀冷笑道:“其实我们是没有区别的。咱们身上都打上了那个人的烙印。这辈子都别想洗脱下去。”他冷冷的注视着萧显,压低了声音道:“你这一样是在给他找麻烦。”
“没关系,我准备退役了。”萧显毫不在乎的道:“退役。”
“你在想什么?”王祀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为了一个女人退役?你不想要前途了?”他怔了怔,指着萧显鼻子骂道:“我看你爹迟早要被你给气死。”
“你我彼此彼此吧。”萧显冷笑着反唇相讥,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话语里那样剑拔弩张。
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王祀终于开口打破了这难言的沉默。他笑着道:“未来是怎么打算的?”
“我啊……”萧显悠悠出神,仰头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喃喃道:“理想的情况是留在咸阳任教职。不过我担心我爹容不下我这个逆子。所以……我决意扬帆出海。去西大陆那边看看。”
“唔……”王祀向往道:“羡慕你,有这样的洒脱。对了,嫂夫人是哪家的姑娘?你不会和我的口味一样的吧?”
“不是。”萧显摇头道:“我怎么会和你这种到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一个德行?她是我妹妹送我的一个猫族。她叫卡蒂。”
“猫族?”王祀的表情凝重起来,他认真的看着萧显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所以我已经做好退役的打算了。”萧显脸上露出微笑,伸出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那也只能祝你好运了。”王祀淡淡道,神色之间颇有不以为然之色。萧显心中苦笑,知道这个坎鲜有人能够迈的过去。别人不能,王祀也不能。
他把想要说出来的话吞回肚子里,站起身来施施然朝外走去。朝着王祀摆了摆手算是道别。
王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我劝你还是收回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安安生生的讨个老婆过日子。毕竟像章显之那样的特例整整七百年才出来一个!”
“看在你诚心诚意劝说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一个不必担心吕家悔婚的办法。”萧显转过身来,郑重的道:“你可以去找院长,让他做你的证婚人。如果能够取得长公主殿下的谅解就更加完美了。吕家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他们两个。”
“唔……多谢提醒。”王祀想了想道:“但是我和你差不多一样固执啊。这个办法只能是最后没有办法才会去尝试的。”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萧显摆了摆手,留下一个笑容然后转身走出门去。
“我们彼此彼此吧。”王祀微微闭上了双眼,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