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尺规一样一板一眼的军营生活早已经烙印进他的骨子里。齐大志对于这种生活非常的熟悉,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磨合,就已经融入到了这片深蓝色的海洋里。
随着起床号的鸣响,穿衣洗漱出操。早饭时间之后,姜辰要出海巡逻,齐大志正寻思着去哪里打发时间,却看见韩淼身边的传令兵朝他跑来。
“齐大志!”传令兵朝他喊道:“韩长官请您去指挥部去一趟。”他的身份还没有确定,传令兵也只好直呼其名。
齐大志微笑点头,也不以为忤。随他一起走到韩淼的办公室里。韩淼正在那里等他。见他到来,抬起头笑道:“你那张海图很有用,愿不愿意给你加上几许军功?”
齐大志道:“如果对帝国有用的话,那么我也没有敝帚自珍的道理。”韩淼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齐大志自然没有藏着掖着。再说,这也是韩淼乐意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就算他不愿意给,相信韩淼也有一百种方法弄到那张海图。况且,这是一桩合则两利的事情,齐大志为何不给?
韩淼绕过办公桌,大力拍着齐大志的肩膀道:“好小子,有见识,有抱负。我问你个问题,若是海兵队不肯收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齐大志没想到韩淼竟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沉吟了半晌,迟疑不定道:“总要想办法回去的。再说,咸阳那边还有一个家。我失去音讯那么久,老娘怕是要把眼睛都哭瞎了。”
韩淼见他推却,于是笑道:“我的意思其实是这个:海兵队那边的消息,快得话也得半年。你总是这么在海上漂着也不是办法。到我手下来怎么样?我可以给你一个大队,先想办法把军籍恢复了再说。”他见齐大志神色踌躇,于是又开口补充道:“你放心!就算你不答应,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会用心去做的。”
韩淼出言招揽,这的确出乎了齐大志的预料。他有些举棋不定,最终还是拒绝道:“真的很感激韩长官您的赏识。可是我这人有点死心眼,还是觉得先回海兵队再说。”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韩长官,我不是看不上您这里。我现在已经是个孤魂野鬼了,按理说,随便一个部队要我都愿意去。但是,我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再说,巨人岛那边,也还有一帮子老弱妇孺靠着我养活。”
韩淼脸上的失望之色难以掩饰,这也是帝国军人的特色。说话从来不藏着掖着——有一说一,是非分明。对方心不在此,韩淼也不强留。于是回到办公桌前,翻开齐大志带来的货物清单道:“还有一件事情,你船上运来的这些货物都是目前咱们需要的。开个价吧,你不愿意到我麾下,但买卖总还得做吧。”
齐大志腼腆笑道:“这个还要韩长官您做主。我不知道这边的行情,您看着给个价格就是。不过,我不要钱。我想易货。”
“易货?”韩淼奇道:“怎么个易货法,说来听听。”
齐大志道:“巨人岛上盛产胶木和木材。而缺少粮食……不,是缺少和生产有关的一切物资。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您看能不能给我们直接用粮食物资来交换这些木材。”
“这样么……有些麻烦。”韩淼搓着下巴道:“我来想办法吧。对了,你说岛上盛产胶木,能告诉我这是一种什么物资吗?”
齐大志道:“这是一种防水材料。”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可以把它涂抹在任何一个地方,然后它就会形成一层膜。整个夏天都不用担心房屋漏水的问题。”
“这么神奇?”韩淼道:“你们那里有很多么?如果有的话,我希望都收购了,警备队这边的营房一到雨季简直不能住人。”
和韩淼说完了关于物资收购的事宜,齐大志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找个由头出了警备队的营地,无所事事的在千镜岛附近的民居转悠起来。
千镜岛是帝国数十个外围岛屿之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座。唯一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它的开发年代特别久,战略地位比较重要。在子婴当政时代,前往西大洋的海船就发现了这座岛屿,并且留下了驻军以及第一代的岛民。数百年来,千镜岛的居民已经增长到了一万余人,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往返大陆的航班。
若不是他急着回去,说不定在踏上千镜岛的第一时间就会买上一张船票,回到那个他魂牵梦萦的故乡看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齐大志渴望的望了一眼远处空荡荡的民用码头,叹了口气然后离开。
走在街上的时候,齐大志才发现了一个让自己尴尬的现实。他的口袋空空,一个铁子儿都没有。时值中午,早晨只喝了一碗麦粥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起来。他既不想回到警备队那边蹭饭吃,也不想回去商船上那个逼仄的船舱里。于是也只好饿着肚子在街上闲逛起来。
横穿了三条大街之后,他来到了一间小酒馆门前。正好是午餐时间,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穿着清凉的女仆装站在酒馆门口招徕顾客。齐大志囊中羞涩,便远远的在街边驻足观看。
千镜岛上,唯一能算的上熟人的只有姜辰一人。但是这位年过三十的老军士今日当值出海巡逻去了。这间酒馆,他曾经来过一次。而那一次,是海兵队的出征聚会。只不过到了这时候,到这里来怀念的,只有他自己一人。
军人是这座岛上大多数商家的主力消费者,中午这个时候,岛上的大多数军人不是在值班就是在训练。鲜有人来酒馆。清秀女孩在门口站了半天,也没有招徕一名顾客。她颓丧的蹲在酒馆门口,望着地上爬行的蚂蚁发呆。
“你在干什么?”一声怒吼像炸雷一样从酒馆里迸发出来。女孩惊恐的直起身来,想要扬手招徕,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小街上只有一个军人站在远处。她张了张嘴,那句“客人,请进来喝杯酒吧。”格式化的软糯言语终究没有吐出来。
“我的店里不养废物!”酒馆里奔出来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她一手持着锅铲,一手咄指指着面前的女孩。气势汹汹的斥责道:“整整十天,你都在这里混天度日。一个客人都没有招徕到。你这就走,我这小店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女孩泫然欲泣,却又死赖着不肯离开。只是哀求道:“求婶婶宽恕我吧,姆妈和弟弟都还在家里病着,如果您再赶我走,这岛上里就没有我们一家的容身之处了。”
中年妇人扬着下巴冷哼了一声道:“我管你死活,谁又来可怜可怜我?赶紧换衣服滚走,我这店里养不了那么多吃白食的!”
中年妇人和女孩的对话引来了周围街坊的侧目。但是慑于中年妇人的凶悍,街坊之间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求情。同情的目光集中在女孩身上,有个老汉摇头自语道:“可怜的一家子,没了顶梁柱就是这么个下场。”
齐大志远远望着那中年妇人,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他的发妻巧儿。当年,巧儿也是这般模样。父母双亡,拉着幼弟一路讨饭到了咸阳。可怜幼弟一到咸阳就生了重病,巧儿不得不委身在他家做了小女仆。可是母亲怎么也不肯收留巧儿幼弟,巧儿没奈何,最后只得将自己幼弟托付给大志的叔叔家。正式改姓为齐,取名齐优。自那以后,姊弟两人就这样生生骨肉分离。大志叔叔家对齐优还好,不过严禁他去找姐姐。齐优年幼时找过一次,被大志叔叔吊在房梁上差点打死。要不是齐大志得信之后及时赶去,估计就没有后来了。
不过自那之后,巧儿倒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专门去咸阳郡守衙门,在民事科签了证明文书。声称与齐优割离一切关系。齐优什么反应不知道,不过齐大志倒是知道巧儿最后为了这份文书倒是大哭了几场,还为此生了一场重病。
往事悠悠,齐大志心里的巧儿似乎又在此地与远处那个女孩重合。两年多未见,也不知道巧儿究竟怎样了。两个孩子的成人仪式应该也进行了吧。幸好自己已经把事情都托付给了煦子。他叹了一口气,朝着那女孩走去。
孤苦无依的一家三口,在炽烈的阳光底下艰难的向前挪移着脚步。都说破家值万贯,但是这般仓促之下,能收拾出来的东西还是少之又少。小弟丢了一串珠链,虽然并不值钱,但总也是小弟最钟爱而且唯一的一件玩具。她想要回头去找婶婶恳求,看看还能不能打开房间,把弟弟的珠链找回来。但是她刚刚转过身,就险些碰到了一个男人的怀里。她顿时羞红了脸,仰起头看着他。
这人,正是走过来的齐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