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小组长的一致反对让会议陷入了僵局。狐九重气恼的看着他们,但是这没有一点用处,他们可不像她一样拥有黑暗视觉,根本没有感受到来自于女神的愤怒之瞳。
“狐教官,这是战情分析中心所说的冗余行动。我们根本无法判断这样做的后果是好是坏。所以,我们无法同意您的乱命。”特侦十一里最资深的军士苦口婆心的劝阻道。
“任务失败本身并不可怕,但是他的压力就要大了。”狐九重沉声道:“他在我们身上花费的资源,可是已经引起很多部门的不满了。如果不能赶快用一场胜利来分担他身上的压力,我们特侦十一有什么用处?”
“狐教官,这一段需要记录下来吗?”记录员举起右手,小心翼翼的问道。
“跟战斗无关的事情,你看着办。”狐九重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道。
“这……”记录员迟疑不定。见几位小组长都没有反驳,只好将已经写上的一段给删掉重来。
狐九重知道:如果没有几位骨干的同意,特侦十一并不能依着她的性子胡来。可是心中所思所想,都是为了距离她有千万里之遥的那个混蛋。他的下属们,怎么不能理解她的心意呢?
双方谁也没有办法说服对方,会议陷入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宁静。军士最担心的情况最终没有发生,狐九重虽然生气,但还是愿意服从大局。正好,被她派出去清理临时居住点的士兵们回来报告。会议暂告一段落,全体队员进入临时居住点休整。
秦历716年元月十七日上午九时整,晴。桑梅草原九号奴工城南区。
这是一座临街的独栋住宅,在九号奴工城的南区,这种有着高高围墙的住房甚是常见。不过,因为南区早已经被汹涌而来的乱兵清洗了好几遍,原住家早已死绝。现在不过是些鸠占鹊巢的魔族人罢了。
前来清扫的士兵首尾做的很干净,屋子里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血渍。打扫的时候,士兵们很体贴的在房间里摆上了几株干枯的艾叶。以至于到了他们住进来的时候,艾叶特有的药草味儿还在每个人的鼻端缭绕。当然,那些魔族人的喜好和帝国人多有不同。于是乱葬岗又多了一堆凌乱的家具。
他们并不用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败露,因为白天在乱葬岗到处搜寻食物的魔族人会帮助他们泯灭证据。新鲜的尸体是不错的食材,而凌乱的家具也可以拿回家擦洗一下继续使用。正在发生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特侦十一的队员们,这里并不是大秦,而是一个真实的人间地狱。
“早知道,我就在尸体上下毒了!”趴在房顶观察周围动静的士兵望着十几个大快朵颐的绿色魔崽子说道:“至少能毒死几个不长眼睛的东西。”
“少来了。”带队的军士撇着嘴道:“这座大军营里一旦发生十几个士兵中毒事件,你猜猜会有什么结果?”
“能有什么结果?吃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认倒霉呗!”士兵满不在乎的道。
“哼哼,你可不要小看了这群魔崽子。他们可是和咱们一样有着明确社会分工的高级文明。”军士冷冷的教训道:“如果是在咱们的地盘发生集体中毒事件,会有三个部门同时出动。防疫队,军医队还有内务部。防疫队负责检查毒素来源,军医队负责救治伤员顺便解剖尸体,知道内务部是干什么的吗?”
士兵被军士给唬住了,老老实实的摇摇头。军士得意的道:“内务部就是负责检查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搞破坏,然后做出反应。”望远镜的视野里,一场啃食尸体的盛宴即将结束,吃饱的绿皮魔崽子揉着肚皮慢悠悠的走出乱葬岗,后来的绿皮魔崽子依然还围着那具已经残缺不全的尸块。军士看得恶心,便将望远镜调转了方向,移动到了不远处的街道上。他接着说道:“虽然咱们对魔族人的社会分工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但是他们内部肯定也有一套这样的应对机制。而一旦你下毒成功,对方很快就会知道咱们已经潜入这座城市了。你想想,这城里可是一个朋友都没有。连城市居民都是咱们的敌人。这是什么后果?”
士兵想起了那具被分而食之的尸体,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军士拍着他的肩膀道:“所以呢,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两人的对话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狐九重却已经全部都听到心里了。她忽然明白了军士们为何这样强烈的反对,也许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敌后作战不同于其他的作战方式,这种四面皆敌的态势下,你们的首要任务是保存自己。只有更好的保存了自己的有生力量,才能更加有效的打击敌人。”狐九重曾经阅览过在她正式接管特侦十一之前,孙铿发给军士们的培训教材上,特地用加粗的字体写了上面的一段话。她当时只是轻蔑的一笑,然后把那本密级极高的教材丢进了垃圾桶里。
在她的眼中看来,孙铿那个连听到枪声都要吓得哆嗦一下的,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的文弱男人根本不了解什么叫做战争,或者什么叫敌后战争。
院长的话早已经被学员们奉为圭臬。自然,狐九重的焦急在他们的眼里就变成了胡来。她默默地想了片刻就已经释然了,不禁对那个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男人又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这点新生出来的感情很复杂,有点钦佩又有点不服气。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将这念头排除到脑海之外,眼神落在窗外一株冒出嫩绿枝芽的柳树上。
狐九重喜欢柳树,因为看到它就会想起涂山上郁郁葱葱的柳树林。她欣羡的望着那株展露出勃勃生机的柳树,忽然叹了一口气。为了涂山的数十万生灵,她就算拼掉所有的一切,也要在这次行动中有所斩获。因为在他的身边,只有拥有一定的价值才有可能更近一步。直到走到那任何人都不能阻止的距离,才有可能完成他们的梦想。
她拿定了主意,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轻轻伸出素手,将破烂的窗帘拉上。
“我要休息一会儿,谁也不要来打扰到我。”狐九重冷漠的语声从房间里传出来。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身手了得,一心只为了某位院长的娇滴滴小女子只不过是在生大家的闷气。但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狐九重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想法真的去休息。而是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后窗,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她深信,凭借她对这座城市的熟悉,无论那支神秘的魔族部队藏在哪里都逃不过她的搜索。
年久失修的石板路,她小心的沿着街边慢慢的行走。和预想中的情况一样,并没有人对她这样一个外地旅人打扮的女子大加盘查。这除了是一座军营,还是一座交通要隘。南来北往的行商要在此地落脚,一些前往桑梅草原讨生活的旅者也要经行此地。有些人或许对这位面生的旅者感到疑惑,但是当他们看到她抿在黑色发丝间的猫耳便释然了。一个有着猫耳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敌国的密探。这一点是无需质疑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她已经穿行了大半的九号城北区。令她感到沮丧的是,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甚至连绿色皮肤的魔族人都很少见到。偶然看见一两个身穿仆从服装的绿皮魔族人,等她跟上去,却又发现,这些不过是些和奴隶一般的小角色罢了。不要说和帝国军战斗,甚至连辅助兵做着都吃力。
他们到底在哪儿?偌大一座城市,人海茫茫。这样没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撞根本没有可能找到目标。狐九重眉头微蹙,这条街道上每一个人都似乎毫不知情,又似乎都是知情者。只不过是在嘲笑她,等着她出糗而已。
初春时节的正午,日头很足。她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口渴、肚子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苦难的岁月。被敌人追捕,没有吃的,嗓子也渴的冒烟。爷爷挖了青草根过来,她捧在手心,仰头望着爷爷那张苍老憔悴的脸。
“吃吧,吃吧……我的孩子。”爷爷喃喃的说,可以看得出来,他自己也很饥饿。但是为了族群的延续,最后一口吃的必须留给最小的孙女。
不远处的一个街角,一对祖孙俩也正面临着这样的生死抉择。孙子已经奄奄一息,他迫切的需要食物和水。而胡须花白的爷爷并不能弄到这些属于高等人的奢侈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疼惜的孙子一步一步的走向生命的终点。
“老天,老天啊……”老人嘴里念叨着:“求求你,求求您给我一口吃的吧。我的孙儿已经饿了一整天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啊……他会死的啊!”
现实中的祖孙俩似乎和回忆中的自己重合了,一瞬间她想要马上走到他们的面前,把自己携带的所有食物和水都给对方。让那孩子活下去,这个世界需要他活着。但是,她并没有。脑海里似乎浮现出那个男人的微笑。
他缓缓的说着什么,那声音只存在于她的脑海,却如黄钟大吕,震得她眼冒金星,站立不稳。
“敌后作战不同于其他的作战方式,这种四面皆敌的态势下,你们的首要任务是保存自己。只有更好的保存了自己的有生力量,才能更加有效的打击敌人。”那声音反复在她的脑海里回荡着。仿佛有一种强力的难以名状的魔力,制止了她唐突的举动。
“请原谅我,请原谅我。”她喃喃的念叨着,忍住盈眶的眼泪,故作冷漠的将头转向一边。然后,他看到了两个无所事事的少年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