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的房间里,即使点上了三根来自南大陆的特级熏香,依然不能掩盖掉那令人难忘的恶心臭味。在米卢斯子爵长达六十余年的漫长生命中,这简直是最黑暗的一天。
尽管已经到了深夜,外面依然人声鼎沸。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狂欢,这些来自于南大营的绿皮鬼们毫不顾忌的在米卢斯子爵行营边上支起脏兮兮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帐篷;拆掉了子爵大人最中意的枯木围栏作为燃料;锅子里煮着雪水和捡来的任何可以果腹的死老鼠,布条甚至树枝……火光将地精们的脸映的通红,每个人都在欢乐的笑着唱着,永远都不想安息。
米卢斯子爵已经第三次将自己的手按在了佩剑的剑柄上。他吐出一口沉郁之气,摇了摇头,又放下手来。屠杀或许很痛快,但是之后的善后工作谁来做?绿皮地精们看似可有可无,但实际上作用巨大。无论是辅兵,杂役还是其他跟战斗没有关系的岗位(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脑子会抽筋的雇佣他们担任厨师等和吃用有关的职业),他们都能够胜任。现在追究到底是谁把这些原本老老实实呆在南大营的地精们引到城市里来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如何让这些已经变得不老实的老实人回到他们应该呆的地方去。最好不要流血。
“说吧,你们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米卢斯子爵沉声道:“那些该死的绿皮鬼到底受了你们哪一个手下的蛊惑?才会蜂拥而来,让整个九号城都臭气熏天!”
“抱歉,子爵大人。是消息走漏了风声。”塞恩斯垂首答道。他还不想失去自己唯一一个可以统兵的男爵。米卢斯子爵尽管愤怒,但总拿法师协会和自己没有办法。但是多诺男爵就不一样了,米卢斯绝对会把那条蠢狗剁碎了炖汤喝。
“不要以为你的背后站着法师协会和艾利安那个老而不死的家伙就可以无法无天了。”米卢斯子爵冷哼道:“我给你一个警告,年轻人。这是最后一次。”
“没有下次了。”塞恩斯道:“我保证。子爵大人。”
“出去!”米卢斯子爵朝着他摆了摆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塞恩斯朝他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推门而出。米卢斯子爵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就算有下次,我也一样奈何不了你的。小蠢货。”
猫族武士用矛尖逼迫着地精们让出一条可以容纳马车通过的道路。时停时走的马车上,两个人正对视无语。
“也许我们选择多诺那条蠢狗是个错误。”萨明自责的道:“现在他躲起来不敢见我们,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做错事情了吧。”
“子爵大人并不信任我们。除了多诺,我们几乎没有可以使唤的人。”塞恩斯摇头道:“这件事情不怪你,萨明。换作是我,大概也是这么个套路。只是没有想到,多诺搞砸事情的能力实在比他正经做事的能力强太多了。”他说完,不禁苦笑起来:“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把那条蠢狗从窝里揪出来。”萨明咬牙切齿地道:“现在黑锅我们已经替他背了,总不能让他悠哉悠哉的等到事情结束。”
“说得也是。”塞恩斯笑道:“不过我认为,多诺肯定以为我们已经把他抛弃了。”
“多诺才不会这么想。”车厢窗口里探进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客串了车夫的格列笑道:“这会儿估计他已经睡着了。”
“见鬼!”塞恩斯及时的捂住了口鼻:“格列,我命令你马上把车窗门关上!”
“啊……抱歉。”格列也意识到了不妥,慌忙将自己的脑袋退了出去。塞恩斯阴沉着脸连着释放了三个净化术之后,才放下了掩着鼻孔的手。
“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找了两个不靠谱家伙的感觉?”
“慢慢来吧,朋友。”萨明道:“这是一片空地,要想有什么,只能依靠咱们自己的双手来创造。”
塞恩斯没有回答,长长出了一口气,转头望向车窗外一副世界末日即将降临的混乱场景。
地精们大多聚集在各大军营所在的街区。所以,位于南大营附近的多诺男爵“府邸”反而成了整个九号城最清洁的所在。
搭载着塞恩斯和萨明的马车缓缓在街角停下,格列笑嘻嘻地带上了一副铁面具,紧了紧身上的盔甲。他转头望向塞恩斯道:“塞恩斯大人,我把那家伙捉来让您好好的出上一口气。”
“去吧。”塞恩斯抱着肩膀站在雪地里,轻轻点了点下巴。
格列挥动右拳敲了敲胸甲:“瞧我的吧!”说完,他朝着两个猫族武士挥了挥手,一行三人杀气腾腾的朝着多诺男爵“府邸”走去。
格列的大脚毫不客气的踢在了房门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大的声响。破旧腐朽的房门立刻如他所愿的仰天向内倒了下去。门楣上悬挂着的男爵家徽受不了这样剧烈的震动,挣扎了半晌之后跌落到积雪里,溅起一小片雪尘。
“说真的,我早就想这么干了!”面具遮掩下的格列低声咕哝着,一瘸一拐的走进四处漏风的小木屋里。
多诺早就醒来了,他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恐惧的情绪啮咬着他的心脏。似乎一张嘴,那颗心脏就会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他知道大事不妙,但已经无处可逃。蜷缩在毯子里一动都不敢动,等待着命运对他的最后审判。
“就是他!”格列指着瑟缩成一团的毛毯球,刻意用齐声怪调的嗓音咆哮道。
猫族武士会意,立刻粗暴的上去,将吓得魂不附体的男爵从床上提溜了出来。重重地掼在地上。多诺就地打了一个滚,抬眼只看到眼前这粗壮的军官脸上狰狞的铁面具,他仰起头,哆嗦着道:“饶、饶、饶……”竟是连一句整话都吐不出来。
格列心知这位男爵大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胆小如鼠。担心自己玩过了把他吓出个好歹来可就不妙了。点了点下巴,拿腔拿调的道:“带出去!”
多诺只道是要将他就地处死,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干脆猛地一扑,上前死死的抱住了格列的大腿。任凭两个猫族武士怎么撕拽,多诺就像是长在格列的身上一样,就是不肯撒手。
格列试着踢了两脚,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甩掉这条狗皮膏药。眼看戏就快要演不下去了,于是弯下腰,用只能两人听到声音说道:“想活就松手。”
多诺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他听出了格列的嗓音。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不再抵抗。任由猫族武士将自己拖着出了房间。
雪地里站着两个身材矮小的人,身穿黑色长袍,脸上戴着狰狞的铁面具。看到多诺如同一条死狗一样被武士们拖了出来,为首一人咳了一声冷哼道:“行了,就在那儿吧。”
猫族武士听话的站定了脚步,将多诺丢在地上。格列有些心虚,缩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塞恩斯和萨明两人对视了一眼,萨明扬声道:“给我把他砍了,看着简直让人生气。”
多诺听到了这声咆哮,一时间福至心灵。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匍匐在地上。高声叫道:“塞恩斯,我知道错了!”
“我看你不知道。”塞恩斯冷冷道:“我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在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后还有心情在自己狗窝里睡觉。”
多诺顿时语塞,支支吾吾道:“塞恩斯……我,我在思考如何解决这场危机。”
“你想出什么办法来了吗?”塞恩斯冷笑一声,喝问道。
“没……没有。”多诺惭愧的垂下了脑袋。
“哼!”塞恩斯抱着肩膀冷笑一声:“还愣着干什么?砍了他!”
“等等……”多诺慌忙求饶。
塞恩斯摆了摆手,命武士停下了动作:“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多诺绞尽脑汁想要脱离眼前的绝境,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着,仿佛下一秒,搁在自己后颈的长刀就会落下来。身首分离。他咽了一口口水,哀求的望着塞恩斯喃喃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似乎看到了塞恩斯眼神中的一点松动,他似乎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大声道:“我愿意做任何事情,绝不背叛!”
塞恩斯并不想真的一刀砍了他,尽管此时此刻他也非常火大。但既然多诺已经知错服软,他也就借坡下驴的抬他一手。但是萨明却在他身后冷笑一声道:“空口白话的承诺我们可不信。多诺,你愿意跟塞恩斯签署一个协议么?”
如果能够活下来,就算是让自己割了这双狗耳朵去做人崽子。多诺也是愿意的。他犹如一个饿了很多天,饥不择食的人一样,也许眼前的美食中隐藏着毒药,但能够短暂的活一会儿,也是好的。他慌乱的点着脑袋:“我愿意签订协议。”
“你可想好了,签署了协议的你就不是自由的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受到我们的支配。”萨明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恍若从九幽深处爬上来的幽冥。
“无需考虑!”多诺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活命机会,他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