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4年7月3日,阴。咸阳城西南郊二十里铺野外。
这是一个月来的第一次合练。数百名士兵以每百人一个单位,形成数个三列纵队,在急速的前进着。各个纵队之间形成一定的距离。紧接着,李忠吹响了含在嘴里的哨子,三长一短。
“成战斗队形!”下属的各军官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喊道:“散开!间距二米!”纵队忽然停下,以中间排头兵为标杆,士兵们迅速而有序的向两旁散开,形成一条长达二百米的一字型人链。站在附近的山上向下望去,就可以清晰的看到。数百人形成了一波波的人浪。滚滚的向前以缓慢的速度涌去。
“看来训练初见成效了。”章淼夫举着望远镜,朝山下望去。与身旁的搭档聊着。
“这是咱们第三卫精挑细选出来的最精锐的种子部队。悟性高,身体素质好,学识最低都是从州学里出来的。都是军官种子啊,被孙铿那家伙一网打尽了。”魏溪冷哼一声说道:“要不你以为呢?”
“说的也是。”章淼夫讪笑道:“对了,最近也没什么时间去看看孙铿。听说昨天你过去了,恢复的怎么样?”
魏溪白眼一翻,没好气的道:“紫苏一看到我就把我往外撵。她家的院长阁下听说犯药瘾的时候都忘不了工作。紫苏现在看到我就和隔世的仇人似的。去了免不了打搅她家院长阁下的休息。所以我就没去。不过,听乔季老医师说,恢复的还不错。现在药瘾已经基本克制住了。再休养个十几天,就可以和正常的人没啥两样了。”
章淼夫笑笑,道:“你说,紫苏这下算不算一救倾情?想不到那位倒是个怜香惜玉的货色。”
“我说你一个老爷们怎么和医疗站那些女兵们一个德行?”魏溪不满的嘟囔道:“对了,我可听说,李忠那小子可是搞到了一个好婆娘。”
“你不也一样?!”章淼夫对于好友兼搭档的严于律人,宽于待己的作风很是不爽,看着魏溪道:“怎么,下属先于你这个长官找到了老婆,你好象很不高兴的样子。”
“哪儿有的事。”魏溪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嘲笑道:“倒是你,是不是因为嫂子不在身边,所以才整天这么大的酸气?”
“边去!”章淼夫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愤怒的将损友一脚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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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气腾腾的美女带着一班伤痕累累的男儿闯进一间居室。她茫然四顾,只看到了年轻英俊的侍从官。
“殿下在哪里?”美女恶狠狠的看着他道。
年轻侍从官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殿下已回长安。萧处长,欢迎回来。”
萧冰斜着眼看他,年轻军官只是羞涩的微笑。接着,她从背上扯下来一个包裹,丢在脚下。伸出脚上破烂的军靴,一脚踢到他的面前。包裹散落开来,是一颗表情狰狞的头颅。
年轻军官脸上的微笑依旧。口中却是带着惋惜的口气道:“太可惜了。”
“可惜?”萧冰冷笑道:“为了这位莫里斯大人,老娘折损了三分之二的人手!对老娘我品头论足,你还不配。别以为你有一个威风牛逼的老爹就可以高高在上。”
“下官不敢。”年轻军官收起脸上的笑容,低头道:“王素是王素,王戎是王戎。”
“你那位五短痴肥的老爹,居然生出你这样玲珑俊俏的儿子。真不知道那老东西上辈子修了什么功德。”萧冰抬抬手,立刻就有一个手下把包裹里的头颅捧了回来,斜背在自己肩上。
萧冰“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含着血水的浓痰:“你既然已经看到了。等殿下回来时告诉她一声。现在我得走了。”
王戎低头敬礼:“萧处长慢走。”
萧冰转身,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带着一队浑身硝烟未散的男儿浩浩荡荡又杀了出去。十几人的小队,竟然走出一个百战军团才有的威风煞气。
“居然能杀了魔王的世子莫里斯。这下子魔王陛下恐怕要心痛了。”王戎收起笑容,摸着光滑的下巴想道。不过也得告诉那位父亲大人,省的怒火攻心的魔族攻来的时候,他还在和美姬们睡大觉。误了军务,可是要枪毙的。
孙铿刚刚发作过一场。接过紫苏递过来的湿毛巾,将脸胡乱的擦了擦,挣扎着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捉起面前的蘸水笔,喘了几口粗气,定了定神,才翻开眼前的一份文件。
“你没必要这么拼。”婉晨医师沉声道。
“因为我怕死。”孙铿头也没抬,说道:“因为怕,所以才拼。”
婉晨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执着的人。或许他的心中真的有一种旁人都无法了解的恐惧,正是这种恐惧才是他不断前进的动力。婉晨其实很想说:你不要怕,皇帝不会杀你。他会重用你,依靠你。但是她无奈的发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实在是非常没有说服力的。于是她昂起头,低声说道:“看来你真的没什么事情了。我也要走了。”
孙铿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一动不动,过了一会他很平静的说:“什么时候?”
婉晨发现,这个人是真正的无动于衷。她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看了看一旁忙碌的紫苏。心想:将军和小医师终究是无法擦出火花的。口里却是淡淡的回答:“明天。”
那人“哦”了一声之后又埋下头去。沉浸在工作之中。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喧哗。
孙铿愤怒的把蘸水笔掷了出去:“还让不让人干活了?卫兵呢?”
卫兵没来,走进来的却是一瘸一拐,却是一脸凶悍之色的萧冰。孙铿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有些面善的美女。想了想终究是没有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你是?”孙铿狐疑的问道。
“下官率属下五十人,奔袭两千余里。历时十五天,以三十二名忠武之士的代价终将酋首带回。请院长阁下发落!”萧冰利落的敬了一个军礼,咬着银牙一字一句的道。
“嗯?”孙铿依然如坠云雾之中。接着他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包裹砸在自己的桌案上。包裹散落开来,一颗满是血污的狰狞头颅出现在他的眼前。霎时,孙铿脸色苍白,接着仰天倒了过去。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婉晨无力的掩住额头,萧冰目瞪口呆。看着孙铿连人带椅轰然倒地。紫苏怨恨的看了她一眼,连忙抢上前去,伸手掐住孙铿的人中。孙铿从迷茫中醒来,转头开始干呕。萧冰无言的摇摇头,眼中闪现着失望的颜色。只是一个草包而已,居然是这种人。她自失的一笑,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了出去。
“姑奶奶,那位怎么说?”小队长看到萧冰大步走出小楼,急忙推开身边阻拦的卫兵,抢上前来追问道。
“没说什么。”萧冰只觉得自己出奇的平静:“晕过去了。”
小队长愣了愣:“晕……晕过去了?是高兴的吗?”
萧冰柳眉一竖:“滚一边去!老娘想静静!”
“姑奶奶,您的伤……”小队长担忧的道。
萧冰大大咧咧的一摆手:“还死不了。”说完,将一对配枪还有马鞭丢了过来。小队长急忙接住,眼睁睁的看着萧冰沿着小路扬长而去。
小队长摇头喟叹一声:“这下麻烦大了。看来处长要把殿下给恨死了。”
萧冰仰躺在病床上,浑身包裹的像是粽子一般。给她包扎的是一位叫做婉晨的女医师,据说是从长安来到这里专门给孙铿治伤的。萧冰现在听到孙铿这个名字就感觉恶心,恨屋及乌之下,连这位容貌一般却出奇温柔女医师也爱理不理的。听的那女医师在为孙铿开脱,气不过的萧冰呛了一句道:“你说的这人那么好,怎么不去嫁给她?嗯,对了,那个叫紫苏的小丫头才是他的未来老婆。你这种姿色的过去也就是给他铺床的命吧。”
婉晨医师的脸色阴沉下来。过了半晌却是展颜笑道:“也对啊。我这种姿色那人是不会看上我的。谢了,小冰冰。果然还是你最懂我。”
萧冰脸色倏地变了。她看着眼前这个人,伸着手指,张口结舌道:“你,你……我,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婉晨医师打落她的手指,拍着萧冰的肩膀道:“刚才那是幻觉。你只是受伤太重,所以产生幻听了。对了,长公主殿下明天从长安回来。你到时候可要过去喔。”
萧冰木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似是而非的女子。突然啐道:“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把自己陷进去很好玩吗?”
婉晨医师却是依然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懂的娇憨表情。她看着萧冰叹道:“唉,可怜的女孩。这次出去把脑袋都打傻了。这下我看你是真的嫁不出去了。谁家会要一个傻女孩做媳妇呢?”说完,摇着头走了出去。远处的小楼,依然灯光明亮。乌云密集,也许过一会就会降下豪雨。她双手合十,低头不知在祷祝什么。然后,再抬起头时,所有的汹涌都已回归平静。明亮的双眸也回归往日的湛然。
清晨。孙铿慢慢的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行走。又是一夜无眠,顶着乌黑的眼圈,披着稍有些宽大的军衣,看上去有些憔悴的样子。
他走到医疗站门前,看到一辆黑色马车正准备出发。知道自己来的还早。他淡淡的微笑着,倚住身边的一棵大树,从兜里摸出一个烟斗,叼在嘴上。
过了片刻,穿着一身戎装的婉晨医师从医疗站走出来,意外的看到了树下的孙铿。她歪歪头,走近,冷着脸说道:“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孙铿微笑道:“得知你今天就要离开。我想,总得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你表达过了。”婉晨医师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你看,我还是一个病人。”孙铿试着说点什么,他发现眼前这个人似乎变得离他很遥远,让他有一种永远不可接近的错觉:“我的身边还缺一位医师。虽然你的手艺不是很好。但是我也是个穷人。呃……我是想说,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婉晨医师抿起嘴唇,冷漠的微笑着:“不可能。”
意料之中的答案。孙铿心中有些悲哀的想着。他摸出兜里一个温热的木匣。双手捧着:“一点谢意。这是我昨晚花费一晚上的时间做出来的。希望你能收下。”
婉晨看着那个精巧的木匣,鼻端依稀可以闻到残留的木质幽香。她的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碰到了,口中却是揶揄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时间很宝贵。”
“这不一样。”孙铿辩解道:“我认为,为你牺牲这些时间是值得的。”
婉晨伸出手,将木匣接过,揣进兜里:“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吧?”
孙铿深吸一口气,然后做出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大胆的举动。他跨前一步,猛地将眼前玉人抱进怀里。
“嗯……也许你对自己的容貌并不自信。”孙铿紧张的调整着自己已语无伦次的话语:“但是,我不在乎……我会去长安找你。”
婉晨猛地从孙铿怀里脱身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激动的年轻人。理了理鬓间的乱发:“你该走了。”她的声音清冷。
“是……是。”孙铿看到她古井无波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失魂落魄。他向这位女士点头致意,转过身一个踉跄。
婉晨想要迈步上前,却是有一种本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牢牢的站在原地。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马车开始前行,车窗中的景物飞速的向后退去。婉晨卸下自己的伪装,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她微微的冷笑着自语道:“将军和小医师擦出火花却绝不可能走到一起;同理,长公主和囚犯之间也没有丝毫的可能。”她扭头看向窗外,眼睛似乎有些湿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