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辉只顾瑟瑟发抖,庞春江抬起头欲言又止。孙铿也不好过分逼迫他们,轻轻扬手道:“你们自去监察教员那里领罚。打扫厕所一个月好了。”
“是。”庞春江和金辉两人如蒙大赦,狼狈的走出去。孙铿看着小胖子那身已经变成破布条的上衣,心中一动:“金辉,你等一下。”
“院长,您……还有什么事情?”金辉以为孙铿又改了主意,自己是主谋,这次估计要完蛋了。他无限留恋的望了庞春江一眼,心道:“春江小弟,咱们要永别了。今后再也带不了你去吃花江狗肉,偷土地庙的供品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眼睁睁地看着孙铿走到他的面前。
孙铿摸了摸上衣兜,掏出一支笔来。
“完了,完了!”小胖子脸如死灰,心中一个声音大叫道:“院长要写开除我的文书了!”
孙铿写完一张便条,摸了摸小胖子的脑袋道:“听说你是孤儿,所以,我给军需处那边写了一个便条。以后你的衣衫再增发一份。”
金辉捧着孙铿的便条,眼泪簌簌的流了出来。孙铿奇道:“咦,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你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不是……”金辉摇摇头道:“还以为院长您会把我开除。我想以后再也不能跟春江小弟去吃花江狗肉,再也不能到山下土地庙拿供品吃了。大难不死,一时间有些激动难抑。”
孙铿听得哭笑不得,摆手将他赶走。转身看见羽衣正站在院子里,似乎还在等着他。于是走上前去笑骂道:“这个小胖子真是痞懒。听听,在少年营这段时间里,他都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这个小胖子可不是一般人物。除了王戎,其他人根本整治不了他。”羽衣笑着回道:“我都拿他没办法呢。若不是他的各科成绩还说得过去,我都想要把他开革出去了。看看庞春江……都被金辉带成什么样子了?”
两人笑谈了一会儿,便告别回到各自的房间。羽衣望着窗外,暗暗想了片刻,伸手摇了摇桌面上的铃铛。随着铃铛声响,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躬身道:“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盯紧新来的两位教授。”羽衣没有转身,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有什么要求吗?”中年人追问道。
“没有要求,观察期三年。如果没有异常情况的话,直接列入到信任者名单中,不用再通知我了。”羽衣淡淡道。
“明白。”中年人平静的回答,躬身一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
萧显领着狐步左走进新修建的教员宿舍中。这里位于一号土楼和二号土楼中间的一片山坡中。低矮的小山挡住了寒冷的北风,几十栋独院错落有致的排列在山坡上。这是学院特地为有家室的教员们准备的,但是到目前为止,住进这片宿舍区的人家不过寥寥三四户而已。
“狐教授,这里是您的住所。您看看如何?”萧显在学院后勤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一座位于山脚下的小院前,他推开院门,回头望着狐步左和狐九重问道。
小院并不大,东西长十米,南北宽七八米的样子。院中青砖铺地,靠近院门前还有两株刚刚移栽过来的桃树。房门前搭着一片葡萄架,只不过葡萄藤还没有爬上去,想要吃到葡萄看来还需要很久以后。院中唯一惹眼的绿色是窗下花池中的几株紫苏草,刚刚过了花期,满地都是凋落的紫色花瓣。狐九重走上前去,俯身捡起一片干枯的花瓣,叹息道:“如果我们早几天到,也许能够看到花谢的盛景呢。”
萧显微笑不语,沿着青砖小路走到房门前,轻轻将房门推开。这是一栋北方常见的三联房间,正对着院门的是客厅。里面摆放着一扇屏风,一张方桌,两张软背沙发和两张硬背椅。方桌上摆着一套透明的玻璃茶具。狐步左走进房间中来,拿起玻璃茶具看了几眼,又小心的放了回去。转过身望着萧显道:“这位长官,请回报你的院长,这房间我很喜欢。”
“那希望您在这里的一切顺利。”萧显点头道:“另外,我的家就在附近。如果晚上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欢迎去我家做客。”
“有时间一定会去的。”狐步左矜持道。
“那个……”萧显低头看着狐九重手里拎着的宝儿,沉吟道:“如果狐教授暂时没有准备猫粮的话,希望您能够放宝儿回家吃顿晚饭。”
狐步左看着萧显,捻须笑道:“这小畜生戾气太重,需要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您就不要操心了。放心,我不会伤他一点寒毛的。”
狐步左既然这样说,萧显也就没有道理再强行要求了。他爱莫能助的看了宝儿一眼,起身告辞。狐步左等他离开之后,才笑着吩咐道:“九重,把那只猫儿放下来吧。”
狐九重微微一笑,将宝儿丢在地上。宝儿就地打了一个滚,也不慌着逃走,四肢伏地,一双森冷的眼睛瞪视着眼前的一老一少。
狐九重轻移脚步上前,素手微微一动,手里已经多了一只毛线球。随手一丢,毛线球落到宝儿面前。宝儿本能的扑上去玩耍。不一会就与毛线球玩得不亦乐乎。至于眼前这两个人到底是要把自己清炖还是红烧,早就忘到脑后了。
狐九重摊摊手,轻笑道:“猫儿就是猫儿。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狐步左拈须沉吟道:“那么以后这小家伙就要交给你调教了。”
“交给我好了。以后一定会让孙铿的身边多一个优秀的卫士的。”
“你啊,你啊……”狐步左摇头笑道:“心里只有那个人,没看见那只雌虎,对他看管得很紧么?”
祖孙两人低声说笑了片刻,声音微不可闻。宝儿抬起头看了他俩一眼,摇摇头,又和可爱的玩具玩在一起。未来太过遥远,而眼前的欢愉则是最重要的。对于猫族而言,这句话是他们的真理。
……
离开半年多之后的再次回归,让张复亭险些认不出这座处处充满生机的地方。若不是浸染了他们血泪的红石小路,他都差点找不到去往一号土楼的道路。
卫兵仔细检查过了他的证件之后,挥手放行。张复亭礼貌的向他道谢后,走进了空荡荡的土楼之中。
“就知道你早晚会来,所以我特地叫了王戎和赵甲来陪你。”孙铿端上一杯热茶,朗声笑道:“这是准备要出发了吗?一晃大半个月时间都没有见到你。”
“是的,院长。”张复亭接过茶杯,将它放到一边。有些局促地道:“家里在泉州购买了一艘远洋船,征召水手之类的杂务都需要我自己去打理。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之后,特地找院长您求您办一点事情,以及告别。”
“真得准备要走了吗?”孙铿坐在书桌前,把玩着铅笔,若有所思的道:“不想再考虑考虑?”
“我准备去风暴洋诸国那边游历三年时间。”张复亭道:“三年以后,陛下差不多已经理清了内务,到时候又是大战将起。”
孙铿看得出他是心灰意冷,便劝道:“如果……学院里有一个比较不错的去处,你会不会放弃出海。而是留下来帮我?”
张复亭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动,想起几日前与父亲的那场对话。那是在父亲最喜欢的一间书房里。自己像往常一样,老老实实地站在书架旁,这是打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因为自己喜欢惹事生非,所以被父亲禁止在书房中坐下说话。长大后禁令虽然早已解除,但是幼年养成的习惯轻易不可更改。父亲也就随他去,爱站站着,爱坐就坐下。
父亲见他进来,老老实实站好。手里捧着书,却并没有放下,而是翻过一页书,淡淡问道:“‘追梦’号已经打理好了?”
“是的,父亲。”张复亭平静答道:“一共招募了五十二名水手,目前正在进行出航前的最后准备。我这次回来休息几天后,去咸阳那边。”
“去咸阳干什么?”张广武微微抬头,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注视着他。
“去找院长告别,顺便……找他讨一样东西。”张复亭笑着答道。
“孙铿是个有本事的人,但可惜的是他没有抱负。这样的人,你最好能够打好和他的关系。我在这个位置上不会呆太久,未来……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院长是有抱负的。不过……他的抱负不在官位和利益上而已。”张复亭觉得这样的评价对于孙铿来说实在有些不公平,于是张口为他辩解了几句。
张广武只是笑着看他:“看起来你和王素家的孩子一样,被那个小骗子给迷住了。”
“嗯……”张复亭想了想,坦然承认道:“说起来,还真是的。”
“这本书拿去。你好好看一下。”张广武将手里的书丢到书桌上,淡淡道:“在你忙着和妘千桓顶牛的时候,孙铿已经写了洋洋十万字的一本书。你可以看看,他的抱负究竟在哪里。”
这根本就是一本没有名字的书。翻过空白的扉页,第一页上用粗重的毛笔写了一句话:“除了海洋,我们还需要征服什么???”
张复亭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抬头笑道:“院长所图甚大。”
“嗯……有何感想?”张广武淡淡问道。
“未来很美好,但是……估计在我有生之年这些都是看不到的。”张复亭老实地答道:“时速超过一百二十秦里的火车,可以在天空自由飞行的飞行器,在水面下面航行可以避过风浪的密封船。这些听起来,都有些匪夷所思。”
“你也这么觉得?”张广武眼神中似乎有些失望。
“是的,父亲。”张复亭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嗯……你去吧。”张广武挥了挥手赶他离开。张复亭有些琢磨不透父亲的意思。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