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年以来,人类总是藏在胸墙背后,用令魔族军咬牙切齿的枪械将成片的魔兵扫倒——让他们变成肥沃土地的肥料。而今天,攻守易势。挡在胸墙背后的变成了两脚行走的野兽,而在旷野上流淌鲜血的变成了身穿黑色制服的秦军士兵。
箭如雨下,五彩斑斓的法术攻击让血腥的战场上充满了神奇的迷幻色彩。当然,这种色彩缤纷的法术并不像它的颜色那样温柔,每一次轰击都要带走为数不少的人命。
彭飞跨过一具被酸液腐蚀的只剩下半截身躯的士兵尸体,堪堪避过一颗慢悠悠飞过来的火球,险而又险的躲进土包后面。火球在身后不远处爆炸,四溅的火焰将临近几名士兵变成火人,他们打着滚,哀嚎着。过不了多久就僵硬不动,任凭火苗将他们的躯体烧尽。变成飞灰洒落在这陌生的土地上。
彭飞只是扫了那几个倒霉鬼一眼,看多了这样的惨景之后,从一开始的恐惧愤怒,到现在的无动于衷。也只不过是过了一上午短短的光阴。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卫指挥彭令祖的身上。
一上午时间没见,卫指挥那身笔挺的军装已经变得污秽不堪。披风的一角烧的焦黑,袖子也短了一截。一侧肩膀上闪亮的银星不知道遗落到哪里。脸上一片骇人的水泡,亮晶晶得。他咧了咧嘴,笑道:“今天运气不好,刚一进战场就被魔崽子的魔法师盯上了。要不是小楚舍命救我,这会儿我估计已经在阵亡名单上了。”
小楚是卫指挥的侍从官,彭飞洒了眼没看到他,知道他大概已经凶多吉少。“这是战争,战争就要死人。”彭飞曾经无比轻视这个道理,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句被说滥了的话里面蕴含着无数先人多少无奈与辛酸。
彭令祖没有给他过多悲春伤秋的时间,拉着他的手走到土丘边上:“看到没?现在咱们的第一部已经打残了。根本无力组织进攻。你的任务是带队冲上去,顶替第一部。继续向前,力争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把魔崽子的第二道防线撕开一条缺口。”
“这任务可有点难。”彭飞目视着一次次向前冲锋,然后被猛烈如雨的法术攻击击退的第一部士兵。
“不难就用不着你了。”彭令祖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会在这里看着你。去吧。”
“明白。”彭飞点了点头,看着他憔悴的容颜。又低声接了一句:“保重,父亲。”
“你放心,我这里安全的很。”彭令祖神色不动,他挥了挥手催促道:“快点行动,你的时间可不会很多。”
“再见。”彭飞举手敬礼,转身向后跑去。彭令祖看着他的背影,将有些纷乱的思绪收拢回来。转过身趴在土丘边投入战局中。
……
担架队将伤兵们放在大路旁,等待着运兵马车的到来。军医带着医士走过一副副担架,检查伤兵的伤口。面色沉郁的给他们治疗伤势。在他们的身后,一队队士兵正在沉默的越过大路,奔向战场。
担架上,一个肠穿肚烂的伤兵一时半会轮不到救治,破口大骂起来。他的力气有些惊人的巨大,伸手拽住了一个医士的衣领,怒气勃发的问道:“医生呢?为什么还不来?没看到老子就快要死了吗?”
医士挣脱了几下,没有挣开。他慌乱的将眼神投向不远处忙碌的军医,安抚道:“请您稍等片刻,长官。军医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快点给老子治伤。”伤兵怒吼着,他的另一只手按在还完好的枪套上。青色的肠子和鲜血流出来,黏糊糊的让他有些愤怒。他将手在泥土里随便擦了擦,熟练的打开枪套,“噌”地一声将手枪拔出来对准了医士的脑袋:“叫医生,否则我崩了你。”他冷冷的说道。
医士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举起双手道:“别开枪,医生很忙。长官……”
伤兵毫无怜悯之色,将手指缓缓勾住扳机。正当这危急的时刻。一双柔软的手搭在伤兵的肩膀上。
“放下枪,我是医生。”她轻声说道。
伤兵紧紧绷着的弦骤然放松,浑身力量似乎消失。他放开了手,转头看着眼前这个天使一样的女孩:“女兵?真是稀罕物。我叫关恕。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吕小燕。”她轻声安抚着,从医士手里拿过绷带,然后费力的将伤兵流出来的肠子塞回到它应该呆着的位置。
关恕安静的躺着,似乎这位美丽的“女医生”处理的不是自己的伤口。医士战战兢兢的道:“长官,长官?”
“有缝合线吗?”吕小燕忙得满头大汗,伸出满是血污的手道:“他的伤口需要马上缝合。”
医士却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任何的动作。吕小燕有些愤怒的看着他:“缝合线拿来!”
“不需要了。”魏溪在她身后轻声说道:“他已经死了。”
“不!”吕小燕扭头愤怒得道:“他的身体还是温的!他只是昏过去而已。”
“我说过他已经死了!”魏溪冷冷的道。他强横的将吕小燕拉起来,看着她道:“现在我需要你回到岗位上来。你不是医生,你是我的联络官。”
吕小燕低头看着关恕的尸体,又摊开手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污。她仰起头,看着魏溪沉静的面庞:“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你一直企盼的战争!”
“是的。”魏溪简短的回答她。绕过尸体,向前走去:“如果你害怕,我会派两个人,送你回去。”
“我怎么会怕?”吕小燕低声自语道:“我只是在担心你啊……”
日头西移,秦军的进攻依然没有停止。
担架队抬着尸体从土丘旁经过。一具余温犹存的尸体安静的躺在彭令祖面前。策士官们发现,神采奕奕的卫指挥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安静甚至有点冷漠的注视着仿佛睡着一样的彭飞。
“第四部上去了没有?”卫指挥点燃了一支烟问道。
“五分钟前已经上去了。”策士官回答道。
“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彭令祖道:“没想到走在我的前头。”
“卫指挥,请节哀。”策士官劝慰道。
“节哀?”彭令祖摇了摇头道:“不,不需要节哀。我要报复。我们还有多少人?”
“其余三个部的残兵都在这儿。”策士官伸出手向后指了指。
彭令祖抬头望去,看见一张张默然的脸孔。他上前走了几步,站在士兵们的面前:“今天,我失去了我的儿子;而你们,失去了袍泽和长官。我知道,现在你们一定感到屈辱。我们是近卫军,却被魔崽子像杀鸡宰羊一样的屠杀;。我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勇敢的,都是脑袋朝着前方死的;我知道,你们能够活下来,是多么的幸运;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但是——”他稍微顿了顿,声音提高起来:“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想不想复仇?”
士兵们用沉默作为回答。但是彭令祖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力量。他解下破破烂烂的披风,掷在地上。转身扛起了立在身边的军旗,身手敏捷的不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
“我需要你们。”他扛起了军旗说道:“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将与你们同在。”
策士官挡在他的面前,劝道:“卫指挥,您是全卫的大脑,您不需要冲锋陷阵。”
彭令祖冷眼乜着他:“滚开!现在我只是一个迫切想要为儿子复仇的父亲。”他扛着军旗举步向前走去,士兵们紧握着枪跟在他的身后。策士官愣了愣,转头看着身旁一群同僚喝道:“愣着干什么?跟我上啊!”
……
一三四哨站。
传令兵小跑着进入指挥部。王素着急的站起来,问道:“十几分钟前的大爆炸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十七卫卫指挥彭令祖以下全部投入战场。”传令兵答道:“无人生还。卫属炮兵队在最后时刻引燃了炸药堆。”
指挥部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在进攻战斗中,打出这样惨烈的结果非常少见。
“居然没有一个人回来。”王素沉声道:“十七卫都是好样的。第三卫和第五卫现在在哪个位置?”
“第三卫的距离较近一些。”策士官仰头答道。
“命令第三卫全速前进,补上十七卫的缺口。”王素脸色冰冷的问道:“我们要持续不断的向敌人施压。他们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明白。”传令兵回答,立刻转身去通报命令。他刚刚出去,另一路传令兵就奔了进来,看了王素一眼,沉声道:“第十八卫进攻受阻,全线崩溃。第五卫已经顶上去了。”
指挥部里接连收到了两个坏消息。王素脸色苍白了一下,冷冷道:“命令第五卫收拢十八卫败兵,顺便把赵示带到指挥部来。”
传令兵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低声道:“卫指挥赵示中箭殉国,十八卫卫指挥以下所有部指挥,队指挥全部阵亡。”
王素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命令第一卫快速前移,伺机投入作战。”
“明白。”传令兵点头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