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刺耳的哨子声响彻了每一段阵地。士兵们从掩体中奔跑出来,爬上了胸墙。他们严阵以待。
哨塔上的了望哨已经将冲锋的敌军报告上来。萧润眉头皱得更紧,他负手站在城墙的垛口上,俯视着这片即将再次染满鲜血的土地。
“去报告陈暮上将军和陛下。敌军出动尸兵。”萧润回身吩咐道。
几天前的杀戮仅仅是开胃菜,而现在……萧润心中冷笑了几声。有些担忧的望着下方的阵地。他的士兵虽然经历了战火的洗礼,但是还没有遇见过这种轻易打不死的敌人。他想了想,还是朝着侍从官挥了挥手。眼神中透出一丝冷彻的寒意。
“长官……”侍从官凑近过来,低声问道。
“命令督战队出动。有擅自退却者,杀!”毫不留情的话语从萧润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侍从官心中一凛,听命下去准备。
敌人在逼近,已经越过了胸墙。他们略有些僵硬的步伐,呆滞的眼神,以及身上零碎的烂肉无不宣示着这是一种全新的兵种。潘佳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转头对着同伴们道:“部指挥说得都听到了吗?朝着脑袋打!”
“听到了!”十几张口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潘佳扭转头,将担忧之色只露给自己的好友。
“你还在担心什么?”隆志良不解问道。
“别吝惜弹药,有飞艇给咱们撑着呢!”潘佳悄声道:“一会说不定要打白刃战,你可得看好了弟兄们,别让胆怯的弟兄毁了士气。”
“你放心吧。”隆志良拍了拍腰间的短枪答道。
尸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逐渐向秦军阵地上接近。似乎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魔力,胸墙背后的秦军士兵都张大了嘴巴,瞪视着这群面无表情的死士。
沉默行军被秦军的炮火击碎。炮弹落进人群中,顿时就有几个尸兵支离破碎。炮弹借着落地的余势一路滚过去,碾出一道血泥。阵地里发出一阵欢呼,秦军对于己方的炮火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然而,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除了身体破碎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尸兵以外,剩余的尸兵根本无视这种恐怖的杀人武器,提着锈蚀不堪的长刀,一步一步的向前逼近。有的士兵甚至看见,那些在炮火中失去了双腿的尸兵,仅仅凭借着剩余的两只手,也在艰难的向前爬行。
五百米,三百米……阵地上的军官们下达了开火的命令。一条条火舌从胸墙背后凶狠地喷吐出来。密如雨下的子弹洞穿了胸口,无效!破片划开了喉咙,无效!子弹在肚腹上钻出大洞,肠子内脏流了出来,依然无效。尸兵们将一切攻击无视,终于成功的越过了死线,接近到了一百米以内。
“都瞄准了脑袋打!”军官们提着指挥刀在他们背后大声喊着。
“别慌!他们爬不上来!”军士们起到了极其重大的作用。他们是秦军这架大机器中的润滑油。保证了每一个零件的完美运行。
弹药在急速的消耗着,还是有尸兵爬上了高达两米的胸墙。挥舞着长刀,将死亡带给秦军。
“上刺刀,把这些烂肉赶下去!”军官们大吼着扑上去,士兵们组成一个个小型格斗阵,围住了侥幸爬上来的漏网之鱼。刺刀攒刺,将那尸兵推了下去。但是,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尸兵依旧不管不顾的爬了上来。
火炮停止了射击,机枪也哑了火。整条前沿阵地上,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
第一部部指挥包达从火线上下来,跑上了城墙。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也顾不得擦拭一下。萧润皱着眉头斥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快点回到你的岗位上去。”
“指挥,不能再打了。”包达道:“这些怪物根本就杀不死啊!”
“你胡说什么?”萧润冷笑着道:“还不快点滚回去?”
“真得不能再打了!”包达道:“我手下的弟兄已经快要死绝了。伤兵运不下来,这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战场上啊!”
“你是军人。”萧润道:“而你得到的命令是率领所部,坚持到至少中午。这才过了一个小时,你就来求饶了吗?”
“我不是求饶。”包达指着城墙下混战成一片的战场,悲愤地道:“你看看下面的战场,咱们的弟兄哪一个是孬种?哪一个死的时候不是头朝着北?指挥,退吧。不是我们怯战,给咱们这个部留下一点种子吧。再打下去,就真的死光了!”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萧润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在天海城的正面,摆着我们四个卫的防御阵地。得到的命令都是一致的——守住!即使你部死的只剩下一个人,也要给我像钉子一样钉在第一线上!”他转过身,看着满脸鲜血的包达,沉声道:“这是死命令。”
“是……我明白了。”包达肃然道。
“去吧。”萧润疲惫地挥了挥手。
包达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下了城墙。他穿过交通壕,回到了自己的战线前面。潘佳刚刚领着军官和军士组成的精锐分队将一股尸兵绞杀在胸墙与坑道之间的空地上。
看见部指挥脑袋上的伤口依然在汩汩地向外冒血,潘佳急忙要来一卷绷带要给他包扎上。
“一边去,死不了。”包达推开他的手臂,怒斥道。
“卫指挥怎么说?”潘佳问道。
“死守。”包达胡乱抹掉挡住视线的血迹,嘴唇里吐出两个字来。
“现在咱们部四个队,所有的军官都在这儿。”潘佳指着身后三十来个军官和军士,着急叫道:“伤兵都躺在那边,能战的不到一半人了。再打下去,就只能靠别的部的兄弟给咱们收尸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包达冷声道:“去伤兵营地那边,把还能走的都拉出来。”
“这——”潘佳道:“好!”他狠狠一咬牙,转身飞奔向后方的伤兵营地。
包达冷眼看着一众军官,掷地有声地道:“话就撂这了。今天不是我们死,就是魔崽子亡。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死扛下去还有一线生机,要不然,大家伙就都等着进忠烈祠吧!”
“身为帝国军人,为的就是这一刻。”人群中有人喝道:“大不了一死罢了。魔崽子被我们打得已经没招了,连活死人都派出来充数。就让他们看看咱秦国爷们的血性!”
“好!”包达兴奋地站起来,挥舞着拳头喊道:“杀他们一个血流成河!”
战斗再一次拉开序幕,这是魔族军第一次正式踏上了秦军的阵地。双方近两万士兵阵地前殊死搏杀着。每向前逼近一步,魔族军都要付出至少一人的生命。而被迫后退一步的秦军,则会更加发狠地反扑回来。从城墙上往下望去,如同一条黑龙和一条灰龙的生死对决,它们纠缠着,撕咬着,身上一片片鳞片都斗得剥落下来。
济科特男爵距离城墙只有一步之遥。然而,秦军的反扑却骤然变得凶悍起来。男爵有点困惑,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人类部队。即使在人类所不擅长的肉搏领域,黑色装束的秦军如同拍击在礁石上的黑色浪花,被打散,然后不甘心的聚集起来,奔涌而上,再一次的被拍散在岸头。
“包达部全军覆没。黄春部已经奉命迎上去了。”传令兵走上城头大声报告道。
“命令黄春,夺回包达部的阵地。把战线维持到第一条防御线上。他知道后果。”萧润冷冷地命令道。
须臾功夫,传令兵已经把冰冷的命令传到了黄春的耳朵里。黄春苦笑,抬头看着担架上一动不动的包达:“看吧,你捅的篓子又要老子给你补锅。”
包达没有反驳,安静的听着。
“你丢了的阵地,老子给你抢回来。”黄春披上黑色披风,站在镜子前整理着仪容,慢悠悠地道:“要是我和你一样没用,那咱们就一起忠烈祠里做伴。”他回过头,忽然咧嘴笑道:“别走的那么快,稍微等我一会儿。”
“部指挥,咱们该出发了。”侍从官出现在指挥部门前。
“还愣着干什么?”黄春从他的手里接过指挥刀和手枪,举步朝前迈去:“走吧!”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拔出雪亮的指挥刀,杀气腾腾地朝着阵地上走去。
秦军如同一条黑线,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从战壕里跃出来。缓缓地向着眼前的魔族军迎上。
“卫指挥,黄春部已经上去了!”传令兵回报道。
“我看到了。”萧润沉声道。他扶着垛口,安静的看着这场厮杀。
秦历715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四时许,天海城秦军北防御线三个卫同时发起反冲击。济科特男爵和索伦男爵联军不敌,仓皇败退。秦军防御线岿然不动。双方进入艰苦的相持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