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依然在持续。不过,这时候的主力军已经变成了济科特男爵和索伦男爵的精锐部队。秦军击退了两波攻势之后也开始陷入到了困境之中。身穿重甲的步兵朝前迈动步伐,在他们身后,法师和弓箭手用密集的远程火力为他们打开一条进攻的线路。胸墙背后的人类士兵不时变成一个巨大的人形蜡烛或者冰柱,或者快速衰老下去,苟延残喘。淬着剧毒的羽箭也可以在一瞬间夺去他们的生命。
“上刺刀,保住第一道防线!”人类军官大喊着,士兵们沉默地为步枪装上刺刀,挺着步枪结成了密集的队列。下一秒,双方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魔族士兵们刚刚越过胸墙,又被击退回来。但是毫不气馁的再次冲杀过去,如此反复绞杀。只有最勇敢和最幸运的人才能够在这种血腥的厮杀中存活下来。
大炮持续不断的轰击,炮弹越过激烈交火的火线,落到魔族士兵的背后。隔壁的长弓阵地已经挨了几发炮弹,血肉横飞。也许下一秒炮弹就会落到法师们的头上,萨明瑟缩着,祈祷着。期待不要出现那种绝望的情况。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
空中传来一阵“呜呜”地钝响。萨明抬头看到一个黑乎乎的球体朝着自己这边飞过来。如果它一直向前飞行,那么自己和塞恩斯肯定会被砸成肉酱。可是,值得庆幸的是,那枚炮弹直直的坠落到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紧接着,它又从坑里弹跳出来。余势未缓,朝前滚动着。那速度似乎极慢,但又让人无法躲闪。它撞倒了鹿角,直冲着谢里夫法师的学徒队碾去。学徒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一团血雾就在萨明眼前迸开。仿佛慢动作一般,黑乎乎的铁球极其慢速的碾过一个学徒的双腿,那双腿瞬间就从他的身上分离开来。学徒一声不吭地晕死过去;而那颗铁球依旧没有停止前进,狠狠地撞在另一个学徒的肚子上才停止下来。那个学徒张开嘴巴,喷出一口鲜血,软软地倒了下去,破碎的内脏从他的口中流出,瞬间将他头颈边的土地染成一片血红。
萨明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腾,他扭头一张嘴,早饭全部喷涌出来。塞恩斯丢出最后一个卷轴里的法术,这才有余暇去照顾自己的朋友。他不敢看几十米外的惨烈场景,只是扭着头拍打着萨明的后背。
帕克法师疾步走过来,厉声喝道:“愣着干什么?想要上绞架吗?”
塞恩斯急忙直起身来,看着帕克法师的脸道:“没有卷轴了。”
“没有卷轴了就去拿。”帕克法师冷冷命令道,指着前方学徒倒下的地方:“把死人身上的卷轴拿过来使用。不要浪费了。”
“可是……”塞恩斯不敢去看那两具倒卧的尸体,迟疑道。
“你想上绞架吗?”帕克法师冷冷威胁道。
“当然不!”
“那就去吧。”帕克法师双手抱着肩膀,冷冷的看着他。塞恩斯硬着头皮走到尸体面前。那惨死的学徒双目圆睁着,口里还噙着一块破碎的器官。他的肚皮已经被灼热的炮弹烤焦,散发出一股肉香味道。那枚黑乎乎的铁疙瘩冒着让人恐惧地热气,塞恩斯忍住胸腹里的一阵阵翻滚,蹲下身,试着抽了抽死人手里握着的卷轴。
他把卷轴拿在手里,转身往回走。帕克法师冷笑道:“一个怎么能够用?去把其他的都拿回来。”
塞恩斯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去,这一次,他的感觉已经好了很多。至少那些鲜血已经不那么刺眼了。把粘着血的卷轴插进自己腰间,他跑到帕克法师的面前。
“还不错,小子。”帕克法师难得夸赞一句,转身离开了。塞恩斯强抑住想要呕吐的欲望,撕开了卷轴,开始释放法术。
机械的发射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的时候,米卢斯子爵下令吹响了收兵的号角。疲惫的士兵返回营地,战场上又恢复了安宁。
萨明迈着机械僵硬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回了法师营地。依然还是香喷喷的晚餐,可是两个人都没有进食的欲望。关于次日的战斗,他们都不愿意多想。白天里死去的学徒,那失去了血色的面孔依然在脑海里不断回放。不需要战斗至死,单单是这种感觉就足以要把人逼疯了。
帕克法师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一点都没有动过的晚餐。忽然笑道:“明天开始享受三天假期。”这声音如同天籁之音在他们耳畔回荡。
“不……不打仗了吗?”萨明疑惑问道。
“怎么会?”帕克法师失笑道:“仗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但是我们可以不参加了。明天的战场支援任务交给其他的法师队。你们今天晚上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听到还要走上战场的消息,萨明有些沮丧。不过转念想到这三天宝贵的假期,他又有些期待起来。不需要担心时时刻刻都会致人死亡的炮弹和火箭,可以倒头大睡一直睡到自然醒来。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尤其是当帕克法师丢来一个铁壶之后,他的心情更加舒畅了。
“谢谢法师大人。”萨明贪婪地嗅着铁壶口处漏出来的酒香。
“这是你应得的。”帕克法师笑着离开。只留下懵懂的萨明和塞恩斯两人。
太阳西坠,繁星用它清冷的光辉照耀着草原。塞恩斯和萨明小心的避开守卫,来到了一条小溪旁边。塞恩斯脱掉学徒袍,朝四周警惕的看了一眼。对朋友道:“帮我看着点!”说完,跳进了冰冷的溪水之中。
过了片刻,塞恩斯浑身发着抖爬上岸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萨明问道:“你清洗干净了?”
塞恩斯认真的嗅了嗅身上,点头道:“已经好多了。至少血腥味没有那么重了。”
“那就赶快穿上衣裳吧,冻病了可不要指望帕克大人耗费法力来医治你。”萨明将学徒袍丢给他,然后将手里的半罐子葡萄酒也丢过去。塞恩斯穿好了学徒袍,坐下来,打开瓶塞喝了一口。抬起头道:“嘿,萨明!谢谢。”
“别说那么多了。赶快喝掉暖暖身子吧。”萨明故作着急道。
“着什么急?帕克大人去了后方开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至于魏玛大人和谢里夫大人……他们才懒得管别人的破事!”塞恩斯小口呷着葡萄酒懒洋洋道。
“哦,那么好吧。”萨明从他的口中得到了确认。也放松下来。叼着一根枯草仰望星空。远处的营地中传来一阵哀婉的长笛声,少年们沉默着,他们知道,那是他们在哀悼着死于战场上的同族。
过了好久,萨明才轻声吟唱道:
“波光粼粼的莱茵河畔,
有一座安宁美丽的村庄。
漂亮文静的姑娘,
等着她的情郎回家乡。”
他的双眼里蕴满了晶莹的泪,以至于声音嘶哑,第二段再也唱不出来了。
“你是想家,还是想你的姑娘?”塞恩斯将空酒壶丢还给他,带着点醺醺醉意冲口问道。
萨明擦去眼泪,强作笑颜道:“我只是担心回不去了而已。”
“怎么会?战死在法师队里只不过是小概率事件。”塞恩斯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信,他呸了一声,撇嘴道:“我们有什么办法?拼命的熬罢了。”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他们已经认识到了战争的残酷,而现在,这场以征服为名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已。
萨明侧了侧耳朵,紧张地道:“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人类的奸细。”塞恩斯不满道:“好歹我也是法师队的一员啊。”
“可是帕克大人并没有让你这个法师队的一员跑出来洗澡!”萨明不由分说的把他按进草丛里。这时,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婀娜的身影走到小河边上。
在魔族军营地中见到女人的概率和被火流星砸到的概率差不多。尤其是个年轻女人,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走过这条充满危险的小路的。
幽暗的夜色中只能看到那女孩的背影,塞恩斯低呼道:“是她!”
“嗯?”女孩闻声回头,露出一张熟悉的容颜。她微微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两个小家伙,站出来吧。我看到你们了!”
“你似乎也不是很大。”塞恩斯抱着肩膀从草丛里站起来:“艾尔,再次见到你可真的很高兴。”
艾尔秀眉微挑,冷淡笑道:“我可是不那么高兴的。你们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啊,今天的夜色很美。”塞恩斯结结巴巴道:“我出来……欣赏夜色。”
“是吗?”艾尔轻笑道:“我可看不出来荒凉的夜色有什么美丽的。今天有近万勇士战死在沙场上,你们的同伴有没有同样遭此厄运的么?”
塞恩斯想起被派往前线再也没有回来的两个学徒同伴,脸色一黯。低声道:“有的。”
“嗨,小男孩儿!”艾尔走近两步,站在他的面前:“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家伙就不要学习大人们的恶德行。有些事情是不能胡思乱想的,知道吗?”她伸出玉指轻点着塞恩斯的额头。
塞恩斯胀红了脸,嚅喏道:“冒犯到您了,小姐。”
“我不是什么小姐。但也不是你随便想象的对象。”艾尔转过身去离开:“再会吧小男孩,希望下次还能遇见你。”
塞恩斯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营帐的背后,他才怅然叹了一口气。有些羞恼的看着身边的朋友。萨明正用一种取笑地眼神注视着他。
“该死,你在想什么?”塞恩斯没好气地道。
“原来你的意淫对象是艾尔!”萨明啧啧笑道:“口味真是特别啊。”
“你不觉得一个年轻女孩懂得读心术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吗?”塞恩斯试图转移朋友的注意力。
萨明丝毫不为所动,摇着头笑道:“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家伙,嘿嘿……”
塞恩斯愤怒道:“你住嘴啊!再说我可要翻脸咯!”
“再会吧小男孩,希望下次还能遇见你。”萨明模仿着艾尔的语气道:“小男孩,艾尔小姐可是很生气地哟!”看到恼羞成怒的朋友张牙舞爪的扑来,他连忙逃开。两人一追一逃,离开了小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