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军官恨恨道:“七十六卫远侦队黄成祥那小子也投降了!就是远侦队的对我们下的手。”
皇甫华心情沉重,好生慰勉了那军官几句。眼看着又一队骑兵风一般地冲进门来。看服色,是十七卫麾下的远侦队。
为首的那军官自己认识,是十七远侦队的队指挥晁威。当然,也是自己弟弟的同学。晁威手里拎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裹,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被割了脑袋,成了这家伙的战利品。
看到城门边上站着的皇甫华,晁威和麾下袍泽们招呼一声,单人独骑冲出了队列,朝着这边驰来。
“皇甫将军!”晁威翻身下马,手里提溜着那还往外滴答鲜血的包裹往这里走过来。
皇甫华笑道:“这是谁的脑袋?值得你这么随身带着?”
晁威不屑道:“没想到会遇上咸阳陆校的同学。于是割了脑袋带回来。”手一松,包裹落在地上。一颗人头咕噜噜地滚到国防军军官脚下。军官惊道:“这不是黄成祥那厮!”
“拿去给邱九报仇。”晁威看都没看那还在滴血的脑袋一眼。
成为叛徒是为人人所不耻的。即使死了,也要继续承受生前未曾承受过的耻辱。军官将他的头颅认真地绑在马尾巴上。抬起头看着晁威,感激地道:“晁校尉对我侦骑队的恩德永不会忘。若是有事但请告诉一声,我孙立和麾下几十条汉子水里火里,绝不含糊。”
晁威笑道:“有你这句话就成。走吧。送到英烈祠去,邱九也该瞑目了。”
叫孙立的侦骑队军官翻身上马,抱了抱拳便离开了。晁威看他背影远去,叹了口气道:“老黄应该是不想活了,所以我才这么轻松地砍了他的脑袋。”
“这里还有隐情?”皇甫华皱眉道。
“不管咋说,他杀了邱九就得偿命。这也是他命中注定。”晁威冷然道,却不愿意再透露一星半点。皇甫华见他无意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保重。”
“总得留着这条命干点什么。”晁威坦然一笑道。
……
秦历715年八月十六日下午三时整。天海郡(原三号奴工城)秦军指挥部。
“真让那只乌鸦嘴给说中了。”陈暮慢悠悠地将一面小旗子插在北面的某处。从沙盘上看,天海郡如同风暴洋上郁金香国人爱吃的三明治,魔族军南北夹击,而他们变成了中间美味的肉馅。
坏消息接踵而至,上午八点的时候,安宇在北方与魔族军前卫开始接战;十二点时,又接到了物资转运中心带来的口信,原定于上午十点到达的辎重队已经迟到了两个小时。
“那乌鸦怎么说得?”赢祯斜倚在高背沙发上,蜡黄的脸上露出疲惫不堪的表情。
“魔族军会南下切断我们的粮道。”陈暮言简意赅道:“现在预言成真了。”
“你害怕了?”赢祯无动于衷,淡淡地道。
“害怕倒不至于。”陈暮道:“我担心陛下犹疑而已。”
“到嘴的肥肉岂能吐出来?”赢祯冷冷哼道。
“说得也是。”陈暮差点被陛下粗鲁得比喻逗笑,抿着嘴唇道:“可是我们的储备是个大问题。”
“魔崽子能吃我们的肉,我们也能吃他们的。”赢祯笑道:“煮熟了都是一个味儿的。又不是没有吃过?”
“那我们可要准备一场苦战了。”
“等得就是这一刻。”赢祯淡淡道。两人相视一笑,忽然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陈暮抬起头,看向紧闭地房门。低声道:“又有坏消息来了。”
房门推开,一个情报军官手里持着信筒走进来。他的表情凝重,将信筒交到陈暮手里。
陈暮对照了一下事先设定好的暗标,然后打开了信筒。快速看了一遍后转交给赢祯。赢祯将密信看完,阴森森地笑着,配上他那极不正常的脸色,宛如深渊里爬上来的恶魔。
“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动手。”陈暮喟然叹道,似乎是为了什么人惋惜。
“我已经给了他们活路,可是他们并没有看到。”赢祯的声音如坠冰窟:“我在地下也终于有了玩伴了。”
“你别总是死啊死的。”陈暮不满道:“说好了,你还得留着一口气回去把皇位交给你那孙子的。”
“坑已经挖好,就等着他们来跳了。”赢祯笑道:“我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区别?”
陈暮默然,过了片刻才冷笑道:“这下孙铿可是要倒霉了。”
“他倒什么霉?”赢祯好奇道。
“来得时候我看过他的防御计划,他过于信任那伙边防军,因而只加强了两翼。我当时就有预感可能会出问题,可是那家伙肯定不会听我的。所以我也没有说。估计这会儿他还在为怎么保住城池而担忧吧。”
“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赢祯道:“况且,就算石湖关战局糜烂,也还有王素在大通顶着。只能让这群不长眼的魔崽子在锅里闷得烂熟一点而已。”
……
残阳如血,一整个白天的激烈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在这片荒凉的草原上,敌我双方纠缠在一起,跳起了死亡的贴面舞。一匹无主的战马垂着头,伸出粗糙温软的舌头****着主人冰冷的面庞。远处,十几具尸体倒卧着,有人类,也有身穿轻甲的魔族。而在战场中央,张延鹤领着残存的几个袍泽背靠着背做着最后的拼死抵抗。
年轻的骏马如同一道青色闪电,快速地接近战场中央。马上的骑士身穿秦军标准黑色军装,披风衣领高高竖起,看不清面容。刚刚形成的包围圈被这匹骏马击破,秦军士兵们从包围圈的缺口中逃出生天。魔族军一个狼骑士怒骂道:“想跑?没那么容易!”他挥舞着毛发丛生的粗壮手臂,麾下三十几个各族魔兵操着兵器掩杀上来。
马上骑士横亘在两方势力中间。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狼骑士总是觉得对方在不屑冷笑。他猛地一拍座下狼头,缓缓走上前去。咆哮道:“人类,你死到临头了。”
马上骑士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刀,伸出纤长的小指,朝着狼骑士勾了勾手。狼骑士大吼,挥舞着手里的战锤冲了上去。骑士似乎没有动作,但是他手里的刀却横了过来。
战锤志在必得的一击意外的落空,狼骑士不敢置信的看着依旧完好无损的人类骑士。他的胸口一阵剧痛,低下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坐骑向后飞去。直到死的时候他才弄明白,这骑士看上去简单无奇的一刀横挥,竟是将自己斩成两段!
众魔兵敬仰的狼骑士被人一刀砍成两截,然而那骑士却满不在乎的模样。他引着缰绳,向前缓缓走了几步。魔兵们慌张的退却。“滚!”他冷喝了一声。魔兵们顿时士气丧尽,屁滚尿流的一哄而散。战场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骑士拨转马头,俯视着几个幸存的秦军官兵:“还能不能走?”熟悉的声音让张延鹤险些热泪横流。他昂起头叫道:“自然走得。”
“抓紧时间打扫战场然后撤退。大队人马要上来了。”安宇放下披风,淡淡道。
这一战,张延鹤的远侦队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士兵,而能够找回来的尸体只有十几具。大多数人在战死的同时也被这些直立行走的恶魔分而食之。他们也只好将战场上遗留的魔兵尸体一起焚烧,让他们永远无分彼此的呆在一起。而战斗并不会因为张延鹤的小队损伤惨重而中止,它将在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重新开始。嗜血的镰刀将收割更多人的生命,直到它满意为止。
第一天的接触战让双方都遭到了重创。谁也没有兴趣在夜间继续进攻。安宇率领着剩余的远侦队士兵主动放弃了前哨营地,退入到天海郡新修建好的防御阵地中。
帐篷里一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安宇已经做好了一天下来采集到的珍贵的战场情报。他摇了摇桌上的铃铛,唤来一名传令兵。将手里密封好的信筒交给他,温声道:“送到天海郡指挥部,马上。”
“是,长官。”传令兵接过信筒,敬了一个礼后快速离开。安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感觉自己已经无所事事。索性站起来,漫无目的地在营地中穿行着。
陈暮将战场遮断的大权交给自己,麾下掌握着八个卫的近千名精锐。即使自己这个前身最辉煌的时候也不过如此。然而战斗的第一天,这八个卫的精锐几乎折损一半。虽然很好的完成了作战任务,可是也失去了再战能力。他想用不了多久,陈暮的休整命令就会传达过来。而这个,恰恰也是自己需要并且企盼的。
各个分队营地中寂静无声,在残酷的战斗中归来的官兵,没有解下被硝烟熏黑的军装,也没有摘下子弹打光的步枪,更没有动一口美味可口的晚餐。他们列队站着,深沉的眼神注视着那群再也不会说话的袍泽。血迹斑斑的担架上摆放着一具具伤痕累累的尸体,掩盖尸体的白布在夜晚沁凉的微风下拂动。似乎他们都没有死,下一刻他们就能够爬起来打招呼,笑闹……然后一起开始进餐。
悲伤的情绪蔓延了整个营地。安宇突然觉得有些愧对他们,但是他没有任何悔过的意思。他望着北方黑洞洞的天际,那里也有一群同样伤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