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5年八月十六日,晴。石湖关北部一三四哨站。
往前线运粮的车队刚刚过去一趟。老校尉忙前忙后总算送走了这堆麻烦。正想要喘口气儿歇歇,哨站里的伙夫跑过来道:“韩校尉,哨站里的粮食没了。”
老校尉怒道:“粮食没了去后方粮站要啊,我能变出粮食来?”
伙夫陪着笑道:“还不是昨天那帮官儿们来闹得?原本七天的存粮才三天就没了。这事儿需要您亲自跑一趟。我们去了,粮食要不来不说,还得吃后勤部一帮长官的挂落。”
“那有什么办法?”韩校尉哼了一声。转身蹭蹭走上哨塔,对着哨塔上的副指挥喊道:“老丁,我去后方粮站要点粮食。你给我把家守好了!”
老丁朝下望了一眼,笑道:“韩头儿您就放心的去吧,家里有弟兄们守着呢。对了,记得给我捎点烟卷回来。又没有存货了!”
“省下点钱给你家小子讨个媳妇多好?”韩校尉指着哨塔埋怨道。
“我家小子就看上你家闺女了。”老丁笑道:“别人还看不上眼呢!”
“滚你的!老烟鬼的儿子肯定是个小烟鬼。我家宝贝闺女怎么会看上你家那个棒槌?”韩校尉没好气地道。
美滋滋地套上马车,韩校尉坐到前头,挥了挥鞭子。五十个人嚼谷七天的粮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是平常,伙夫就把这事情给办了,可是这才领了粮食三天时间。伙夫说得没差,他去肯定得挨后勤部那帮军官大爷们的训斥。也只有自己这个经历了两次大战的老人才有资格跟那帮大爷们叫板。
韩校尉刚走了一刻钟,就看见路上一队骏马朝着自家哨站方向驰去。带队的似乎是个军官。韩校尉琢磨:不会又是有视察防务的军官来了吧。不过这次想要吃点啥,可就不行了。他摇摇头,没往深里想。这时节,还是先把粮食准备好了再说。
“刚刚赶车过去的那家伙似乎是一三四哨站的韩德刚。”骑马的军官嘀咕道。
袁林回头洒了一眼,看着那背影也觉得有些眼熟。不过这会儿还有大事要办。他不屑道:“这鬼精鬼精的老东西。不要管他!咱们把事儿办了之后,再去收拾他不迟。”
前方已经看得到一三四哨站的轮廓。袁林招呼一声,麾下的三十余骑战马猛地加快了速度。他们今天的任务很重,还有十几个哨站要去。一三四哨站只不过是他们旅途的起点而已。
老丁早就在哨塔上看到了一路疾驰而来的那队边防军骑兵。看他们由远及近的驰到哨站围墙下,他扶着哨塔高叫道:“下面来的是谁?”
袁林自持身份,懒得回答一个小小军士的问话。自有身边的军官替他回答:“是边防军七十六卫巡查队。袁林指挥在这里!”
老丁知道袁林是长官,忙不迭地下令打开门放他们进来。他心里嘀咕:这袁林昨天才刚刚来过,怎么今天又跑来了?
三十余骑兵勒缰在哨站中央的操场站住,袁林轻挥着马鞭,倨傲的昂着头,对着天空道:“哨站指挥韩德刚何在?”
老丁刚从哨塔上爬下来,听到袁林问话,慌忙跑过来,站定了敬礼道:“韩校尉今晨去粮站领粮。昨日两位长官先后莅临小站,哨站的粮食吃光了。”
袁林仰头望着蓝天,似没有听到老丁的回答。他身边的侍从官打马上前在老丁身边绕了一圈,道:“叫你的人集合!”
“集合?”老丁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傻乎乎问道。
“废那么多话干什么?”侍从官有袁林在一旁撑腰,自是威风的很,马鞭虚抽下来,发出“啪”地一声响。
哨站隶属国防军,袁林却是边防军的序列。两边虽然都接受石湖关要塞指挥部的指挥,但彼此间却互不统属。袁林这个命令实在不讲理的紧。老丁摊手,无奈地道:“长官,总得给个理由吧?”
“昨夜我部一名士兵走失,怀疑其越过边境逃往魔原。我部今日已派出数队侦骑。严查各哨站,盘查是否有可疑人等。”侍从官冷冷得道:“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了吧?现在,把你的人集合。我们有话问他。”
老丁无奈,只得拿起挂在脖颈下面的铜哨,吹了三长两短的集合哨。过了片刻,士兵们三三两两的从营房里走出来。侍从官抬头看着哨站围墙上没有下来的哨兵,阴沉着脸冲着老丁道:“全部士兵集合。你没有听懂吗?”
老丁叹了口气,冲着围墙招手道:“你们都给我下来!”
五十个士兵在老丁面前排成五排整齐的横队。老丁点齐了人头,转身报告道:“报告袁指挥,一三四哨站集合完毕。请示下。”
袁林这才把看天的头低下来。他和颜悦色的看着老丁,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老丁依言朝前走了几步。袁林掏出腰间挂着的左轮手枪,冷漠地看了老丁一眼,抬手瞄准,然后扣动了扳机。“啪!”清脆的枪声在操场上回荡。老丁捂着胸口倒下去,至死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哨站士兵们一片哗然。长官毫无缘由的掏枪将哨站里的副指挥打死,这是这些士兵们从军以来从未见过的。队列里几个低级军官抢上去,抱住已经气绝的老丁,悲愤地看着袁林。
袁林脸上没有一丝感情,抬起手里依旧冒着青烟的手枪,连续扣动了扳机。几个军官相继倒在血泊之中。鲜血顺着操场上的凹槽流淌到侍从官的脚底下。侍从官抬了抬脚,军靴踩在血水上发出“呱唧呱唧”地怪声。他转过头,看着袁林道:“指挥,剩下的人怎么处置?”
“都杀了。”袁林低着头给手枪装上子弹,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侍从官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他朝着身后的骑士们挥了挥手。骑兵们举起了早就已经上膛的步枪……
赶着马车快到粮站的时候,韩德刚忽然感觉到心脏一阵乱跳。他不安的回头朝着一三四哨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没有看到代表入侵的狼烟升起。能有什么事情呢?他自失的摇头一笑,赶着车走进粮站之中。
空荡荡的谷仓正好成了容纳尸体的仓库,操场上的血迹也已经清理干净。袁林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亲自去做,他实在没有兴趣自己去铲除这个漏网之鱼。看了侍从官一眼,他淡淡吩咐道:“留两个人等那个老东西。其他人跟我去下一个哨站。”
……
韩德刚赶着马车接近一三四哨站。他的目力甚好,老远就看见哨塔上没有站着人。他低声骂道:“这个老丁,真是偷奸耍滑的好手!老子才出去多大会儿,就溜下来偷懒了!还好意思让我给你带烟卷,呸!”
一三四哨站的大门洞开着,哨站里安安静静地,似乎没有人一般。韩德刚心中不安的念头蔓延开来,他没有赶着马车像往常一样走进哨站,而是静悄悄地将马车停在哨站门外,自己像个灵猫一样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儿。尽管掩饰的非常好,但是他还嗅到了熟悉的火药味儿。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猫着腰溜进哨站中。心中一团火烧得正旺。
他是个参加了两次战争的百战老兵。眼前这种情况又勾起了他沉睡已久的战斗之魂。他将手摸向腰间,已经将那枝崭新的左轮手枪握在手里。沿着哨站的围墙,摸到哨站的饭厅门前。
血腥味是从饭厅里传过来的。他没敢直接冲进去看个究竟,而是小心的趴在地上,悄无声息的爬进饭厅之中。一溜触目惊心的血痕从饭厅的门口一直延伸到饭厅后屋,那里是伙夫两口子的住所。他知道伙夫已经完了,但还是爬过去。他要弄明白到底是哪一边的混蛋悄无声息地拿下了自己的哨站。
后屋里温暖如春,韩德刚耗费了巨大的体力需要在这个暂时安全的地方休息一阵。他摸了摸茶缸,水还温着。可是茶缸的主人再也不会喝这正好适口的酽茶了。伙夫双目圆睁的死在自己的岗位上,手里依旧握着一个巨大的饭铲,那是他的工具也是他最后的武器。然而敌人显然是要比他更加擅于战斗的。伙夫胸前的伤口血已流干。韩德刚咬着牙,将伙夫的双目阖上。“我会为你报仇的,老伙计!”他低声说道。
没有看到胖厨娘的尸体。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杀死伙夫的凶手就在这兵站之中。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杀死他们!
韩德刚对于自己的哨站熟悉的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他沿着地上若有若无地血痕,蹑手蹑脚的接近军官宿舍中。然后他听到一阵不堪入耳的对话声。
“你完事了没有?该我了吧?”一个男人猴急地道。
“再等等……”另一个男人喘着粗气回答道。
下一秒,韩德刚闪电般的冲了进去。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惊慌抬头,他们想要找到武器,可是武器都堆在杂乱的衣物堆里。韩德刚脸上带着戏谑得笑容:“继续啊,我还没看够呢。话说厨娘可是我们哨站的宝贝,五十个男人宠着她一个唯一的雌物。我的手下晚上唯一的打手枪的对象就是她。现在,你们得偿所愿了。”
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挺利索的。他们彼此对望了一眼,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