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铿最终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赢祯顾虑的事情显然更多,也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陈暮唯皇帝陛下马首是瞻。赢祯不问,他也只好憋着没有马上逼问。只不过最终还是达成了一部分的目标,想着皇帝陛下马上就可以看到孙铿的作用,想必这家伙也不会很快送到军事研究院去切片研究。陈暮把孙铿的惊人之语暂时撇到一边,转而专心的等待着赢祯为自己的设想做出最后的评断。
这时候,反而没有孙铿什么事了。赢祯虽然没有对孙铿的故作惊人之语却又半途而废虎头蛇尾的行径进行下一步的惩戒计划。但是这个年轻人故弄玄虚的军师作风让他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孙铿啊,在这里你不要拘束。你可以稍微游览一下忧思官邸。等一会晚宴的时候,我会让仆人去通知你的。”皇帝陛下如是淡淡的说。
孙铿知道这是一个委婉的逐客令。很显然他们有一些关乎自己前途和命运的事情不方便当面讲。他歉然一笑,向皇帝陛下敬礼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茶餐厅之外是皇帝的会客室。孙铿看到了两个手持步枪的礼兵站在门口。会客室里摆着六把椅子,看上去已经是很有年头了。坐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叫,好像马上就要散掉的样子。这里的礼兵显然得到了上级的命令,对于孙铿的行为选择了视而不见。孙铿没有等来老佣人和想象之中的导游,他只好负着手,转到了主位旁。
搁到另一个时空,这大概就是龙椅了。孙铿饶有兴趣的打量这张显然是由金属打造的“龙椅”。另一个时空中,有皇帝存在的时代,皇权代表着至高无上不容凡俗轻侮的至尊。这龙椅不要说坐了,就是摸上一摸也有可能逃不了被拉出去杀头的命运。孙铿不想试探皇权的底线何在,他只是围着这把金属椅绕了一圈,然后就走出会客室,沿着白玉扶梯走下楼去。
此时的时间大概是午后两点钟的样子。外边是个多云间阴的爽适天气。孙铿活动一下酸痛的肩膀,保持那么久的标准坐姿,让他这个才刚刚穿上军服没多久的将军感到非常不适。
“如果有一张摇椅……最好是吊床。让我躺上一躺该有多好啊!”他心中闪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站在了花海前。这是一片叫不出名字的紫色小花。很显然,应该是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皇后在打理。看得出来,那位容貌只是清秀的皇后很喜欢紫色。而官邸里也由着那位皇后折腾,到处都是不那么让人舒服的紫色调,显得过于阴暗。这大概是孙铿对于忧思官邸唯一的感慨了。
身穿黑色军装的年轻军人长久的伫立在紫色花海之间,他的脑海里还在思索着计划的可行性。他骨子里实质上还是一个理想者,满脑子充满了不切实际过于完美的幻想。机缘巧合,让他站在了一个帝国最高指挥者的身侧,这让他的幻想有了一个可以实施的可能。这让他产生了一种真切的幻觉:我可以……改变这种颓势!改变——人类的命运!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是一种听起来很让人舒服的声音,一般拥有这种声音的女子,都有着婉约如水的风姿。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皇后殿下的身影。立刻转身,垂首道:“皇后殿下。下官思虑事情,一不小心走神了。挡了殿下的路。还请见谅。”
“抬起头来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那声音清冷的训斥道。
孙铿抬头,冷汗立刻流了下来。这是个身穿一袭紫色长裙,容貌只是清秀的少女,她的领口绣着两条细小的金线。他再次低头,道:“原来是长公主殿下。下官……下官实在疏忽。”
“你倒是很有趣。”少女掩口笑道:“你站在这里是迷路了吗?用不用我带你啊?”
“呃……”孙铿突然口吃了。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与女生接触,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那慌乱的神色落在少女的眼里,更是显得可笑:“纠正一下喔。我不是长公主殿下。你是哪里来的?连皇族的徽志都分不清楚!你的礼仪老师死得很早么?”
孙铿大汗,讪笑道:“抱歉……”
“我叫紫苏,是这官邸里的花农。皇后殿下的花儿都是我在打理的。”少女背着手绕到孙铿的身后,说道:“你是三级卫将,却又不识得皇族的徽志。你很可疑哟。卫兵!”少女突然大喊了起来。
两个礼兵马上出现在眼前。朝着少女敬礼道:“紫苏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我怀疑这个人是魔族的奸细!”名为紫苏的少女伸出玉指点着孙铿的后背说道。殿外的士兵显然警惕性很高,两把锋锐的刺刀立刻顶住孙铿的后背,刃尖甚至刺破了他的军服,抵在皮肤上,激出一身的冷汗。
“呃……我不是,我是……”孙铿无力的解释着。
“不要狡辩啦!”紫苏跳到他的面前,瞪圆了眼睛装作很威严的样子恐吓道:“你明明就是一个心怀不轨的奸细,偷了一套三级卫将的军装混进忧思官邸里来,想对皇帝陛下和赢晚哥哥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吧!”
少女瞪起眼睛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孙铿视线落到少女的胸前,显然那里很平坦。他大致推断出少女的年龄,笑说道:“我是陛下的客人。真的,这只是个误会!”真要被礼兵绑了给皇帝看到可就糗大了。孙铿只得搬出皇帝这座大山来压人。
“还敢狡辩是吧?把他给我绑起来!”少女的小指头点着孙铿的胸口。她的身高刚刚够到孙铿的肩膀,踮起脚尖来很是费力的样子,孙铿只得稍微弯下腰配合她的动作。鼻端传来少女身上的馨香,说不出是花香还是体香的沉醉味道。
“好了!不要闹了!”一声稍显稚嫩的威严断喝打乱了孙铿的迷醉思绪。他直起身,看到了一身戎装的赢晚正与魏溪和南罗一起走过来。赢晚依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他身后的南罗与魏溪却满脸都是促狭的笑容。
少女愣在当场,有点迷糊的看着赢晚,再看看孙铿。赢晚走过来,一丝不苟的向着孙铿敬礼道:“真是抱歉。孙将军,我和两位一起聊天过于投入,一时没有注意到您已经自行出来了。”
孙铿回礼,如释重负的说道:“皇太孙殿下何必如此重礼?这让下官有些无所适从。”
赢晚毫不在意,说道:“赢氏子孙,终身军人。您的军衔比我高,自然要向您敬礼。”他半转身,朝着少女,轻声训斥道:“紫苏,如果这位孙将军是奸细,那么你刚才已经不知道被这位将军杀死多少次了。你不觉得你和他的距离过于接近了吗?在这个距离,如果他真的想杀你,我想我和卫兵都没有机会救下你的。”
少女仰头,差点与孙铿的鼻尖撞上。她发出“哇”的一声怪叫,猛地向后跳去,脸上红红的,羞羞说道:“原来是我错了。孙将军,真得很抱歉。”
孙铿无奈的耸耸肩,说道:“这里是我第一次来,是我唐突了。紫苏小姐。”
少女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仕女礼,红着脸逃了开去。赢晚嘴角扯出一丝冷淡的微笑:“这位是我后母的远房外甥女。是官邸里帮忙打理花草的女官。孙将军以后不要认错了。”
孙铿赧然点头称是。这个丑丢的可大了。看赢晚身后两位那强自压抑的表情就知道了。他感觉自己老脸发烫,眼神却不自觉的撇向少女逃开的方向。少女已经跑得远了,就仿佛一朵跳跃的紫花在眼前晃动。“紫苏……好名字。”他嘴里喃喃的说道。
赢晚没有在官邸前多做停留,他伸手虚引,将几人领到官邸旁侧的一座凉亭前,吩咐佣人端来了糕点和茶水,请已经饥肠辘辘的三人食用。魏溪和南罗在未来皇帝面前有些拘谨,糕点只是浅尝辄止,只得捧着茶水充饥,一边还在羡慕着孙铿狼吞虎咽,据案大嚼。魏溪心想:这家伙胆小的要死,却是又没有我等人见到陛下的惶恐之心。难道这正是陛下和陈暮真正欣赏他的部分?
且不管凉亭里的几人心思。赢祯与陈暮的交谈已经到了几乎要崩裂的地步。话题的中心自然就是这位凉亭里大吃大喝一心要做个饱死鬼的孙铿。
陈暮和安宇,在当年赢祯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就是他身侧亦师亦友的近臣。陈暮多智近妖,安宇勇武无双。赢祯也正是靠了他两人,在上一次的大战中脱颖而出,战胜了众多的兄弟,一跃而成为帝国最高的统治者。
但是之后,安宇因为一场意外的阴谋而身死,后来又被名叫南罗的魔族附体,赢祯自是不敢留他在身边;而陈暮则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被皇帝疏远,最后发配到偏远的泉州养老。是以这些年来,赢祯的心里还是很孤苦的。要不是孙铿从天而降,给了陈暮一个机会,也给了赢祯一个借口。两人的重逢也许就只有等到陈暮或者赢祯快要死的时候了。
附身于安宇身上的南罗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帝国的军人都是刻板而僵化的。对于这样的认识,赢祯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要承认。他愿意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放开他的枷锁,看看他到底能走到何种地步。他要往这池死水里投入一条聪明的鱼,看看到底能激起何种变化。
而陈暮的想法正相反。他要把孙铿牢牢的绑在自己的身边,让他只能在有限的范围里发挥作用。他可以想象得出,一旦孙铿脱离了自己设下的牢笼,再要把他抓回来,几乎就是不了能的事情了。他不能容忍这种计划之外的意外发生。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