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4年5月10日。咸阳。
在人类眼中,咸阳不仅仅是一座城市。它更是人类抵抗魔族****的精神支柱。在这里数百年间,共发生了数次大会战。最后的人族联军以咸阳为支点,依托着高耸坚固的城墙,与魔族侵略军展开最后的决战。血流漂杵,尸横遍野这样的形容不仅仅存在于人类的史书当中,更是一代代秦国人的亲眼目睹。这样一座坚城,自然其建筑风格就不如孙铿曾经见到的荆州,襄阳那样有着一种安逸的风格;每一栋房屋都透出一股冷冽肃杀的味道,似乎数百年来在此长眠的英魂正护佑着这座城市,用审视的眼神注视着每一个从此经过和居住的人类。
马车碾过石板路,这一段石板路坑坑洼洼,并不好走。在颠簸中,孙铿疑惑的发现,咸阳城中的繁华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打磨的光滑却又朴素的石柱,足有数百个之多。“这是什么?”他指着石柱问道。
南罗在沉默,陈暮也是同样的沉默。魏溪只好站出来负责为这位白纸一般的客人解惑。“这是历次咸阳大战中全军覆没的部队的纪念碑。在咸阳城下,数十万人舍生忘死。每一个秦国军人都是好样的。我们所有的部队都是战斗到最后一人。所以每一次战后,都会树立起这样的石碑。”
南罗破天荒的没有唱反调,他一反常态的红了眼圈,似乎有些哽咽的说道:“我的父亲和两个兄长都战死在咸阳城下。所以,这里不仅仅是秦国人的纪念碑,也是我们的。”
这也在另一个方面解释了为什么历经数百年,而碑林丝毫无损的情况了。这些纪念碑无声的问着孙铿一个问题:“你能像我们一样为这块土地献出所有的一切么?你能么?你能么?你……”
孙铿沉默了。他也只能沉默。碑林绵延了二里有余,前方再次出现了一座稍微低矮的城墙,但也只是稍微低矮而已。这就是咸阳的内城。咸阳城,长宽都是十五里。而内城的建法稍有些特别。在孙铿看来,这完全是一个特别大号的棱堡。想必是那位先行者已经预见到了未来很久的时间,他的第二故乡都会处于一个防御的战略姿态;因而给自己的首都来上这么一个以防御坚固为著称的堡垒。
“啊!五芒星之堡!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它!”南罗忽然大发感慨起来,他有些激动的道:“你知道吗?每一个南罗族人都只有一次机会见到这座神奇的堡垒。而我是第一个见到两次的人。”
“你搞错自己的种族了!”陈暮冷冷的回答道:“蠢货!”
南罗不满的扭过头,说道:“你得记得,我们和你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二的高级动物。我当然也可以自称为‘人’!”
陈暮继续着他一成不变的冷淡腔调:“人类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别拿你这张皮来伪装成人,低级的软泥怪!”
南罗猛地涨红了脸,但瞬即又像是一个泄气了的皮球一样缩了下去。看来是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他的身躯很不合常理的瘪了下去。看上去真的像一张人皮,只不过一双眼睛还是很有神采。这种诡异的场面差点让全无防备的孙铿惊叫起来。
陈暮嗤之以鼻的道:“智魔的本体实际上是一只软泥怪——呃,你把它想象城一滩烂泥就好了。偏偏这个种族以高级种族自诩……”
“你够了!”南罗又突然饱满起来:“虽然我是你的俘虏,但是俘虏也是有尊严的!陈暮,我要和你决斗!因为你触及了南罗族人的底线!”
陈暮撇嘴:“你挑了一副好皮囊!安宇啊,可是当年陛下身边的第一侍卫。要不我再给你换个皮怎么样?我记得陛下的死囚房里可是有很多年轻健壮的躯体。足够你使用了。”
“哦!不要……”南罗再次萎了下去,哭着哀求道:“陈暮,你是个好人,你是大好人!不要剥夺我的身份。”
不知道陈暮这家伙收了一个这样的小弟有什么意图。孙铿脑袋里这样想着,这家伙有什么用?他是来卖萌的吗?
魏溪再次充当了解说员的角色:“帝国几乎集齐了所有的魔族品种,甚至高位魔皇族也有一位。但是智魔这样的品种在帝国科学研究院里还没有。数百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体的智魔。所以不论这位投降与否,咱们陛下都会留它一条性命的。只不过活的比较艰难就是了。”
南罗放弃了与陈暮的交谈,转而向魏溪冷哼道:“胡说,那么多次战争,你们捕到的尼罗族人也不少了。”
“普通的战斗智魔非常多,但像你这样级别的智力型智魔还是第一次见到。”陈暮补充道:“好了,你够了。我们觐见陛下的时间就要到了。”
站在内城的广场前,帝国的心脏没有给孙铿更大的冲击。孙铿曾经去过很多名为古都的城市,没有一座皇宫是眼前这种寒酸的模样。普普通通一座三层小楼,孤零零的矗立在广场正中。楼前的花园里,一片叫不出名字来的紫色小花开的正艳。皇帝陛下本人似乎站在三层的阁楼前,遥遥的冲着他们挥手,那脸色和煦的就像一个邻家老农。
没有三跪九叩繁琐的礼节,更没有群臣山呼万岁的狗血桥段,当然也没有莺莺燕燕的妃嫔,扯着公鸭嗓的宦官。这完全颠覆了孙铿的想象。一个清秀的少年走到一行人的面前,他的容貌依稀与赢祯陛下有些肖似,但比之赢祯,他的表情更加冷淡刚硬,仿佛戴着一张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他像陈暮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冷淡的说道:“陈暮将军,我是三级校尉赢晚。欢迎各位来到陛下行在忧思官邸。请随我来。”
陈暮回以军礼,五人自动成一列纵队走向小楼直接通到三层楼阁的阶梯。这个阶梯由稍显奢侈的白玉铺成,五人的皮靴落在石阶上发出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孙铿心无旁骛的数着台阶,心中却想着那个名叫赢晚的清秀少年:最多不过十四岁的样子啊,十四岁就是三级校尉了。皇家真是特权阶层啊!(这货浑然忘了自己一步登天的三级卫将是怎么来的了,摇身一变就成了异位面的民粹分子)
掌管着一个庞大帝国的皇帝,并没有像孙铿想象中的帝王一样锦衣玉食,佳丽三千;甚至比之这个世界的小贵族还有不如。赢祯只由一个妻子,亦即皇后。皇后有三子一女,小女初长成,三子已成年,都在帝国军中担任着守土之责。而赢晚,则是长子长孙,赢祯甚是喜欢,已经立为了皇长孙,准备承接帝位。而除了赢晚之外,赢祯还有四个孙子三个孙女,不过因为资质稍差,年龄稍小的原因,都随各自的父母在驻地,每年只有很少的一段时间才能见到自己的祖父祖母。
官邸里的老佣人给客人们奉上热茶和糕点。赢祯看着稍有些拘谨的魏溪,笑道:“不用紧张,年轻人。我记得你,是你在海外三年给我带来了盟友的消息。而且在这一次的运输行动中,你的表现让我非常满意。”
魏溪急忙站起来低声回答道:“是。陛下。”
赢祯看上去非常高兴,呵呵的笑着,像陈暮说道:“恭喜你啊,又捡到了一员虎将。”
陈暮低头饮着热茶,用平和的声音回答道:“虎将还不至于,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一头可堪造就的小虎崽仔。”
南罗看起来就更加激动了,他不住的端详着这位帝国皇帝陛下,手不住的在颤抖,几乎茶水都要洒在他的腿上了。
“你肯诚心投诚,自然是好的。”赢祯看着南罗淡淡的说道:“既然你借用了我的故人的皮囊,就一定要把他没有完成的事情做好。安宇的老娘还健在吧。”
南罗(安宇)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道:“尊贵的陛下。家母已八十高龄,时时刻刻都在记得陛下当年活人的恩情。我……一定会完成他的遗愿。”
赢祯颔首微笑:“我听说你们南罗族人有与死者交流的异能,想必你也曾与他联系过了。他还有什么想法,可以一起提出来。”
南罗(安宇)迟疑了一下,迟疑的道:“家父……安宇父亲战死沙场,却没有得到军部的认可,求陛下为他追封。”
赢祯皱了皱眉毛,说道:“没有了吗?”
“有的。”南罗说出最艰难的一句之后嘴皮子又顺溜起来:“安宇曾告诫与我,不可用他的皮囊做伤天害理,残害国民之事。”
赢祯的眼神似乎能洞察人心,但是南罗此时坦坦荡荡,毫无愧色。年过半百的皇帝忽然满意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满满都是掩不住的心酸:“安宇之父盲目指挥,断送了帝国最精锐的一个卫。就算是安宇的遗愿,我也是不能网开一面的。倒是你——南罗,也算是个信人。罢了罢了,你还是安心做好你的安宇吧。不要负了我这忠臣义骨的名头。”他摆了摆手,老佣人捧上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一封早已准备好的证书。他把证书递交到南罗的手上,笑吟吟的说道:“虽说我不能为了忠臣遗愿网开一面,但是我可以封赏老夫人。赠予安宇母亲——爱国之母的称号。你可要当个孝子啊!”
“下官敢不效死!”南罗眼眶突然湿润了,站起来郑重的行了一个陌生的礼节,右手握拳,重重的敲打在自己的左胸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赢祯笑着,坦然接受了南罗的致敬:“好了,你既然诚心为人。以后蛮族的礼节就不要用了。好了,赢晚。陪这位安宇将军去偏厅聊聊天。陈暮,你留下。”
赢晚和南罗安静的离开了。魏溪也想留下,但是老佣人走过来,不卑不亢却又不容置疑的说道:“魏溪校尉,想必您非常有兴趣参观一下陛下的行在的吧。”
魏溪僵硬的点点头,艰难的说道:“是。”
老佣人笑眯眯的说道:“正好,我对这个行在的一草一木非常熟悉。行在里的客人很少,您能屈尊陪我这个老头子一起游览么?”
“敢不从命。”魏溪丧失了抵抗的勇气,乖觉的跟着老佣人一起离开了。而赢祯陛下,似乎没发现眼前的一幕一样,端着一杯热茶品咂。
陈暮想要说什么,但是赢祯陛下摆手制止了他的行动。转而对孙铿说:“先祖曾说过,他的那个世界的人,对于皇权和高位人群有一种天然的免疫力。在你身上,我有幸证实了先祖的话。在这里再次重逢,我非常的高兴。欢迎你,尊贵的异时空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