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5年七月十四日,晴。千洞城,后勤总医院。
王戎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浑身关节无一处不痛,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发觉自己的力气似乎已经用光了,只好闷哼一声。身边的医士听到病床上的动静,走过来,看了他一眼,道:“你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王戎看着她似曾相识的面容,低声道:“你是……”
“我是苏草,这家医院的医士长。”她淡淡的自我介绍道。
王戎了然点点头,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城里安全了吗?”
“已经安全了。”苏草医士长轻声说道,给他掖了掖被角:“你不要多想,大家……大家都平安。你先好好休息吧。”
苏草医士长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房门。王戎仰头看着床头吊挂着的玻璃输液瓶,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是自己跟在那家伙身边第二次受伤了。他不禁想起两人在车上的对话,自己大概真得不幸而言中了。“幸运的是,我还活着。”他这样想着,沉沉的睡去。
城防指挥部。
章淼夫站在门前小广场上,等待着张广松一行人的到来。昨夜恶战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了,只有墙壁上的弹孔和斑驳的红木大门在无声的述说着昨夜那场激烈的战斗。站在他身旁的卢山不住得偷眼去看一边言笑晏晏的姚真真。姚真真今日换了一身雪白的低胸长裙,胸口依旧别着一枝迷迭香。高一些的人稍微俯视便可看到那傲人的沟壑。姚真真注意到身边那官员不堪的眼神,嘴角微微扯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却是没有搭理那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官员。一副心思都投入到了身边的孙铿身上。
孙铿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对于他而言,这样的场合是能少搀和就少搀和。可是,对方的官职比自己要高得多。自己已经是这个帝国体制中的一员,即使再不情愿也得硬撑着在这里。他这会神思不属,若不是强烈的迷迭香的香味刺激着,说不定这会他就要困得委顿到地上去了。
说起来,秦国的女孩儿都是那种能文能武的典范。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上得战场,养得儿郎;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对自己纠缠不休的姚真真,昨日解了自己得危境,怎么说也要卖对方一个面子。况且,这样的等待时刻实在太过无聊了。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时间就这样的过去得很快。只听见一阵嘹亮得军号声响,在场等得心焦的诸人心情一振。终于还是来了。
在前领队的是十六骑身穿礼装,手持军号的军号手;之后又是十六骑腰悬战刀,肩背秦七式短骑枪的近卫军士兵;紧随其后的是张广松的指挥旗以及两名护旗手,三骑并排而来。在小广场的边上停下。最后过来的就是张广松以及章英夫等几个卫指挥。各人都带着随行的侍从官,呼啦啦一大队人马将不大的小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姚真真低声道:“好大的排场。”
“很夸张吗?”孙铿自己出行时也随身带很多卫士,因而不觉得张广松有多显摆。姚真真却是见多识广的主儿,她撇撇嘴笑着低语道:“这位张家二哥可是帝国军中有数的几个好讲排场的。这几乎就是他大将军级别的顶级配置了。都拉出来给你看,是来示威了吧?”
孙铿毫无所觉的摇摇头,不觉得自己和这位张广松大将军有何交集。低声道:“莫名其妙。”
“难道孙君忘了一年前的史礼事件?”姚真真轻轻摇着小扇,低声笑着。
“哦,是有这事儿。”孙铿对于姚真真的奇怪称呼感到有些不适应。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异时空的某个岛国才会用“某君”这样的称呼。
“呵呵……二一三卫可是这位大将军的起家部队,那位刺杀你未遂的史礼,据传闻可是这位大将军最为看好的继承人。”姚真真手里的小扇摇得飞快,一滴滴香汗从腮边滑落,看来是热得狠了。
孙铿依旧摇头。对于帝国上层的倾轧,他依稀只是知道皇族和军方不两立这样一个大势。至于里面盘根错节的种种山头,则是一概不知。他不认识这位张广松大将军,张家人与他熟的不过一个张复亭而已……呃,张广武大将军似乎与自己也有一面之缘。不过那位老先生可是对自己的看法不咋地。
见孙铿沉默,姚真真笑道:“怕了吧?张广松与他的兄长不一样,这位可是个睚眦必报的真小人。他来的这段时间,你可要小心他啊。”
“史礼谋刺我在前,我不觉得他有什么可要报复的。”孙铿不以为然的道。
“史礼自然有取死之道。不过,在某些人眼里,你天然就是一根刺。”姚真真轻笑道:“帝婿,你说是不是呢?”
见姚真真对自己的称呼又变了。孙铿为难的笑笑,摸着下巴默不作声。
这边张广松已经下了马,老将军已经有五十多岁,但是身手依旧矫捷。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几步走到章淼夫面前,笑道:“昨夜与魔崽子鏖战,淼夫后生果然不负你章族之名!”
章淼夫温和笑道:“多赖大将军指挥有方。”
孙铿撇嘴,这就是胡扯了。他看不出昨夜的血战有张广松什么事情。计策是章质夫定的,他不过一个领兵出征的小功劳罢了。带着三个步兵卫像乌龟一样,爬了大半夜都没有赶到。要不是章英夫赶到及时,估计章淼夫那边伤亡更多,说不定,就是一个章淼夫阵亡,全军崩溃的下场。不过花花轿子众人抬,这也不过是套话而已。章淼夫如是恭维,恐怕张广松也不会当真。
两人寒暄片刻,又与周边几位官员引见了。那卢山见到张广松激动得话都说不好了。握着老将军的手,就是不松开。张广松也不以为意,好生勉励几句。虎目一扫,看到一旁站着的孙铿,嘿嘿冷笑几声,大步走了过来。站在孙铿面前。
按理说,孙铿是客人,这样的接见只是一个过场,他来了,看了。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张广松忽然闹得这一出,着实有些出乎意料。孙铿急忙敬礼道:“大将军好。”
张广松回礼,瞅了孙铿几眼,忽然笑道:“我听闻昨夜鏖战,城中混乱不堪。有难民聚集于西城门,你的手下悍然下令开枪。结果导致数百平民伤亡。可有此事?”
孙铿没想到张广松上来就发难,偷眼看了那卢山一眼,只见此人正面带冷笑,得意洋洋的瞧着自己。想来是这人告了刁状。他正色回答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昨日淼夫在城西十里桥遇敌,鏖战不休的时候,数千民众受城内叛军的袭击,蛊惑。聚集于西城门。最后冲击西城门想要开城逃亡。我的手下迫不得已开枪阻止。击毙了少量暴民,大部分人都是死于踩踏和叛军的砍杀。”
“说起来,你的手下不仅没有罪,反而有功了是吧?”张广松冷笑道。
“确实如此。”孙铿咬牙坚持道。
“那么我会提请有司对此事立案调查的。”张广松哼了一声道:“必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我附议。”孙铿淡淡回答道:“我坚信帝国有司的公正,必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说着,他若有所指的看了卢山一眼。
张广松看了他一眼,孙铿目光坚定的回视着他。两人再没有交集,张广松若无其事的返回去,与章淼夫等人走进城防军指挥部。
身边姚真真低语道:“若是帝国有司真的公正,那么咱们早就打到深渊之城了。”
孙铿奇道:“这个有司是什么衙门?”
“你不知道还敢说?”姚真真摇头笑道:“帝国司法部。号称帝国最黑的衙门。与他纠缠上了,你就等着为难吧。”
孙铿不敢置信的望了身边赢晚一眼,赢晚摊摊手苦笑道:“别看我,我现在可是你的侍从官。”
秦军获得了一场胜利,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人快活,有人却感觉生不如死。那么这人是谁?自然是身陷牢狱之中的贾某人。很不幸,作为这一战中少数的俘虏,他成功的被章英夫的骑兵俘获了。
章英夫倒也没有怎么为难他,不过拖在马尾上走了二十里,在他几乎以为走不动就要拖死的时候,到了千洞城中。关进这所监狱里。二十里下来,他的两只鞋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一双白嫩的脚板何时受过这样的苦楚?被炙热的砂石磨得血肉模糊。贾某人却还不愿意就这样的死了,他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会有人来搭救自己的。
正这样想着,牢门打开了。贾某人抬头,看到章英夫正冷冷的注视着自己。
“是要……杀我?”贾某人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嗓子已经干哑的快要说不出话来。挣扎着说了一句后,禁不住双股战战。一颗心儿似乎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章英夫厌恶的看了他半晌,终究还是按捺住拔刀把这人一劈两半的冲动,冷冷道:“带走,本将有话要问他。”
“你敢杀我?”贾某人呵呵狂笑起来,任由两个健壮的狱卒拖着前行。章英夫站在他的身后,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