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5年七月十一日,晴。千洞城,千洞城客运站。
客运站里行人寥寥。除了少数持有通行证的行商之外,大多数意图南逃的行为都被禁止。因为那样除了会制造紧张空气之外,几乎一点作用都没有。
一列从长安开来的客运列车到达了它的终点站。几个力工懒洋洋的走上去,有气无力的招徕着生意,看看有没有人愿意雇佣他们搬运行李。这个昔日繁华的客运站,已经如同昨日的黄花一般,日渐凋零了。
打开车窗,姚真真呼吸着与咸阳完全不同的炙热空气。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打了一个响指,顿时两个健壮的家仆提起她沉重的行李箱,三人走出车厢。
一辆四轮马车无视“车马不准进入”的告示牌,径直驶上站台。车门打开,一个中年人跳了下来,正好迎上姚真真主仆三人。他躬身道:“姚之钦等候小姐多时了。”
姚真真微微点头,矜持的道:“辛苦了。”
“愿意为小姐效劳。”姚之钦恭谨的答道。
马车疾驰离开,姚真真闭目假寐,姚之钦也不敢开口。躬身候在身边。过了片刻,姚真真才睁开美目,看了他几眼,忽然笑道:“别客气,老姚,坐下说话吧。”
“是,小姐。”姚之钦坐了下来。
“听说军事研究院的院长孙铿也在此处?”姚真真轻声问道。
“是。”姚之钦简单的回答道:“据说他已经多次要求前去玉门,但是章质夫以战事紧急为由拒绝了。”
“帮我安排一次会面。”姚真真道:“我要见识一下这位白身摘走帝国之花的男人。”
姚之钦面露难色:“小姐有所不知,这个孙铿自从到了千洞城以后,一直都住在章淼夫的宅邸,从来都没有公开现身过。”
“哦?”姚真真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看起来很神秘嘛。那么你去求见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姚之钦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心中揣摩着。沉吟道:“小姐,咱们用什么理由求见呢?”
“这个好说。”姚真真娇笑道:“听闻玉门战事激烈,咸阳姚氏愿意捐出三千匹纱布支援前线。我就不信章淼夫是铁石心肠就是不见!”
……
手里的信笺散发出浓郁的迷迭香的芬芳。一行娟秀的简体字似乎摇曳着难以言状的风情。
“咸阳姚氏……”章淼夫沉吟道。摸起桌边的铃铛,轻轻的摇晃几下。侍从官走进来,章淼夫问道:“姚家的来客现在在哪里?”
“送来信笺之后就一直在前厅等着。”侍从官答道。
“请他进来一见。”章淼夫点点头,吩咐道。
侍从官出去,章淼夫思绪纷飞。咸阳姚家是一个低调的家族。除了现任家主姚肃曾经担任过文监部总长之外,就再也没有一个人出任帝国的执政。但是因为这样就轻视他们就大错特错了,姚家的专攻方向并不在军、政两界,而在商界是数得着的巨头。
上门求见的这位姚真真,便是帝国第一纺织厂的实际掌门人。每年数以百万计的军事穿戴用品,其中一半都要出自她的工厂里。
“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章淼夫忖思道。闪念间,侍从官已经将人带了过来。当真是人未至,香味先飘过来。一股浓郁的迷迭香味道顿时将整间办公室飘满。章淼夫皱了皱鼻子,传闻中这位女掌门人酷爱迷迭香,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算虚言。
姚真真穿着一身粉色拖地长裙,款款走进章淼夫的办公室。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笑道:“小妹见过章家六哥。”
姚真真身上穿着极是奔放的低胸长裙,如此一弯腰,顿时胸前风光一览无余。章淼夫皱眉笑道:“姚小姐大驾光临,鄙处顿时生色不少。”
寒暄几句,两人分宾主坐下。侍从官送来一杯热茶,姚真真抿了一口,皱眉道:“章家六哥待客真是寒酸。不若这样,小妹再送六哥百十斤待客茶如何?”
章淼夫淡淡道:“这个倒是不必了。此是塞外,又是大战将起。我若是过于奢华,让前线的将士怎么想?”
姚真真敷衍道:“章家六哥真是一心为国的栋梁之材。”却是放下茶杯,不肯再喝了。
章淼夫心想:这样一位娇娇小姐为什么要到黄沙满天飞的西北来?看上去还是长安的贵族晚宴更加的适合她。于是笑道:“姚小姐,你看我这里,军务繁忙。昨日玉门一场血战,前线将士死伤千余。后送了不少伤员过来。若是无事,那么便请回吧?”
姚真真故作幽怨道:“看来小妹是打扰了六哥的恶客呢。小妹其实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只不过在咸阳时就听闻军事研究院院长孙铿的大名,这次冒昧来访,实是想见一见这位。不知六哥能否引见引见?”
章淼夫只想把她赶紧打发走,于是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我会与他说的。”
“章家六哥说话要算话喔。”姚真真半是认真,半是撒娇的道。一笑之间风情万种。
……
如果从空中俯瞰,整个玉门防线呈一条南北走向的狭长地带。横亘在漫漫无际的沙海和巨龙山脉之间,像一扇大门,挡住了魔族向帝国进军的唯一通路。如果魔族军不想与据守在玉门的秦军硬碰硬,就只有穿过沙海或者翻越巨龙山脉。前者绵延近千里,不仅是人类的禁区,对于同属于高级智慧生物的魔族来说,也是生命禁绝之地;而巨龙山脉的起始之地,崇山峻岭接近百里。最高峰超过六千米,不仅挡住了来自西北方的凛冽寒风,也将狼骑兵的脚步无情阻挡。
三千狼骑兵趁着天黑,悄然脱离了宋家坡大营,一路向北驰去。坦布爵士转头看了身边的人类男子一眼,笑着用秦语道:“使者阁下,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爵士大人称呼我贾某人便可。”男子笑道:“您的秦语说的不错。”
“贾某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坦布爵士沉吟着,问道:“怎么样?巨狼坐骑与你们秦地的战马相比如何?”
“秦地的战马怎么能比的上大人您的巨狼?”贾某人奉承道:“只是没有鞍子,驾驭起来有些艰难罢了。”
“战马那种蠢物怎么能和巨狼相比?”身边一个狼族将军冷冷嗤笑道:“配上马鞍,那还能叫狼骑兵吗?”
贾某人急忙卑躬屈膝道:“小人言语唐突,冒犯将军了。将军恕罪,恕罪……”
坦布爵士冷笑几声,着实有些看不起这人奴才嘴脸,言语也不怎么恭敬起来:“这次我们大军进发,你们秦人不开城相迎也就罢了,还给我们制造出了那么多的死伤。这次奇袭成功之后,说不得我们就要在玉门大开杀戒。你这使者,可有没有什么要庇护的人选,趁早说出来,否则城破之后,想再要求情就难了。”
贾某人为难的摸着脑袋笑道:“说起来,玉门城中倒真是没有几个熟人啊。爵士大人尽管杀死便是,我家主人说过,人都杀光了才好!索性都杀光了便是。”
坦布爵士咧嘴笑了笑,大声宣布道:“今日出击,如若功成。我许诺你们在所有攻下的城市,随心所为。永不封刀!”
“嗷嗷……”一阵兴奋的狼嚎忽然震彻四野。把贾某人吓得魂不附体,紧紧的搂住巨狼脖子,浑身筛糠着。远处,巨龙山脉的主峰已经若隐若现。坦布爵士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微笑。越过此关,玉门便是囊中之物了。三千狼骑兵呼啸着如同一阵旋风,冲进巨龙山脉之中。
千洞城,后勤总医院。
苏草提着一包沾满了血污的纱布面无表情的走出病房。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嚎。
“老四!老四你不能死啊!你儿子还等着你回去呢!”几个伤兵拼命的摇晃着已经没了气息的躯体,涕泪横流着。一个看上去年龄大些的伤兵回身紧紧拉住军医的袖子,哭叫哀求道:“军医,军医……俺求求你再给看看。老四还有救呢。”
年轻的军医黯然摇摇头,轻轻挣开伤兵的手。转身走了出去。门外,苏草呆呆的立在那里,眼中湿润着。这几天来,她已经目睹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自以为心中已经麻木了。然而,这个年轻士兵的死亡,还是击中了她的脆弱心灵。她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的痛哭一场,但那只是奢望而已。有一个伤兵跑过来,焦急的道:“苏医士长,你快去看看!大石头突然就不行了!”
苏草急忙将手里的包交给身边跟随的护工,急道:“快带我去看看!”
一阵忙乱之后,又一个伤兵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哀痛欲绝的袍泽和无可奈何的军医。苏草再也忍受不住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她夺门而出,一串晶莹的泪珠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