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铿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每十天都会有一份记录从第三卫某个秘密的办公室发出,快马送到长安。那是他自己的日常生活记录,甚至详细到了每天什么时候点燃一根烟,然后在小院的花从前默然站立几分钟这样的细节。
赢晚知道,即使自己的祖父睡着,也会有一只眼睛睁开来瞪视着这里。
他向孙铿告辞,然后转身来到隔壁的一间小屋里。这里是紫苏曾经住过的房间。淡紫色的床单整洁的铺着,似乎小屋主人随时都会回来的样子。赢晚悄声一笑,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最新消息说紫苏已经到了玉门关,隐去了身份去做一个平凡的医士。
他将军装脱下来,挂到屋后的衣架上。走到窗前,看到隔壁的灯光还亮着。他抿着嘴注意了片刻时间,然后拉上窗帘。
在紫苏走后,孙铿房间里的灯光经常彻夜不息。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哪里来的那么旺盛的精力,或者……他又是在逃避着什么。赢晚胡思乱想着,就这样和衣睡着,直到闹钟刺耳的声音将自己吵醒。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被子。侍从们没在身边,别人也不会进来。那么肯定会是她了。“我讨厌被你关心。”赢晚低声咕哝着坐起来,打来清水洗漱。
孙铿难得起了一个大早。正坐在客厅茶几兼餐桌的地方喝着一碗热粥,看到赢晚走进来,抬头笑道:“今天可能会有点累,你需要补充能量然后我们尽快开始。”
赢晚点点头,走过来安静的开始进食。孙铿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样子,忍不住道:“这样子太累了。你得学会一个人轻松的活着。”
赢晚似乎没有听到似的。孙铿有些疑惑,他挠了挠头,看向一边早已经吃完早餐,悠然在晨光沐浴下的小院中修剪花草的羽衣一眼。羽衣笑着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等到赢晚吃完。他拿起手巾擦拭着双手,这才淡淡的回答道:“习惯就好。”
“这就是传说中的食不言吗?”孙铿苦笑。
“这是贵族应有的礼仪。”赢晚抬头看着他,认真的道。
“太累。”孙铿深有感触的叹道。看到赢晚想要开口,急忙抢着说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我知道的。”
赢晚闭上嘴巴,似乎因为被抢话而有些生气。孙铿这时已经顾不上理他,转身去书桌前整理文件。羽衣朝屋里飞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朝着赢晚吐了吐舌头。
赢晚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站起来走到孙铿身边,看他整理一份份文件。问道:“这是我们今天的任务吗?”
“我说过今天会非常累的。”孙铿将厚厚一叠文件装进一个公文包,然后将一张行程纸盖在上面道:“我们今天要将所有的地下工程转一遍,下午还要去参加一个新晋教授的欢迎会,最后去地下实验室呆几个小时,完成十二个试验目标。”他咧开嘴笑了笑,道:“是不是非常有趣?”
“看起来是的。”赢晚将有些坠手的公文包挟在肋下。孙铿穿上军装,两人并肩朝门外走去。羽衣直起身来,冲着孙铿喊道:“下午两点我在二号土楼等你。不要迟到。”
孙铿潇洒的挥挥手:“明白。”
孙铿的工作地点其实就局限于土楼地下大约四五个地下工厂以及附近山谷中的中央降落场。这还是他将所有的实际性操作分派给了各自的负责人之后的结果。蒸汽无轨车,弧光灯,以及一号艇。三个工程跑下来,孙铿依旧神采奕奕,似乎充满了活力,而赢晚却已经感觉腰酸背痛。他看着前面如同上了发条一般到处行走的男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孙铿的感觉非常敏锐,居然停下来,善解人意的道:“累了吧?还有时间,我们可以歇一会。”
两人在一个圆环型的中央休息室停住了脚步。孙铿拍拍手,唤来了附近巡行的勤务人员,过了片刻之后,勤务兵给他们带来了两杯温开水。赢晚接过水杯小声的道谢。孙铿则牛饮了一杯后示意勤务兵再去倒水之后叹道:“今天只能动嘴,嗓子都快冒烟了。”
“原来他也知道累。”赢晚端着水杯想到。两人稍事休息,接着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之中。就这样忙碌着,时间似乎飞快的流逝,转眼间就到了中午。赢晚看了看怀表,时针已经接近了二的位置,他轻咳了一声,对依旧和公输敬讨论不休的孙铿道:“院长阁下,下午两点有一次活动需要你过去。”
“我知道!”孙铿不耐烦的摆手道。赢晚愣住,直到孙铿与公输敬讨论完毕,急匆匆的跑步前往二号土楼的时候,赢晚依旧没有从那声断喝之中回过神来。察觉到身后少年的异样情绪,孙铿苦笑。脚步缓下来与他并肩前行几步,拍着少年的肩膀道:“刚才抱歉了。”
“没事。”赢晚有些不适应的躲开,淡淡的回答。
“我工作的时候总是这样。不过其他人都还好,很能容忍我的糟糕脾气。”孙铿自嘲道:“王戎为了这个还曾经硬生生将我从工作场地拖走……嗯,千禧和赵甲也干过差不多的事情。像你这么温柔的侍从官还是第一个。”
真是古怪的形容词。赢晚抿起嘴微笑了一下。孙铿忽然道:“对,就是这样。保持住!”
“嗯?”赢晚惊异的看着忽然大呼小叫起来的孙铿。
孙铿笑道:“皇帝也是人,不是机器。所以皇帝也要有人的感情。你这样老是板着一个脸,以后谁做了你的臣子岂不是要被吓死?”
赢晚仔细的思索着他的话,忽然明白了祖父的一点苦心。他认真的点点头,扯了扯嘴角道:“习惯,呃……我会试着改变的。”
孙铿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再次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们走吧。真的要迟到了。”
……
少年营的学生们迎来了他们又一位教授:蒙蒂斯。当然这时候他已经不是这个名字了。甚至也不是那个经常使用的化名。他的新名字叫做蒙德恩。
为了这位老学究打扮的新任魔族学科教授的到来,孙铿特意将全院所有的教员都召集起来。“现在我们热烈的欢迎蒙教授的到来。”孙铿说着开始鼓掌,教员们和少年们便同时发出热烈的掌声。蒙蒂斯(蒙德恩)扫视着教员们,忽然眼神定格在一个青年教员身上。他忍不住老泪纵横。于是低下头,掏出手帕擦拭着流出来的热泪。
赵煦在人群中漫不经心的鼓着掌,心里却想着自己昨日奔走一天的成果。已经确定了是一个名叫王明的商人在作怪。吴霄和蒋兴冲应该是收了那位商人的贿赂以至于这么上心。只是到底是为了什么结怨就不清楚了。蒋兴冲一口咬定这件案子军部已经插手,自己无权释放齐黄氏,甚至连探视的资格都不肯给。吴霄则打着官腔说此事已经定案,齐黄氏攻击帝国军人罪证确凿,将择期进行宣判,有可能会被军事法庭判处三年至十年的徒刑。至于齐黄氏身为烈属的求告,吴霄冷笑着将一份失踪人员名单丢在赵煦面前,赵煦自然无话可说,拉着怒气冲天的萧冰走出了城防军司令部。萧冰答应自己派人去调查吴霄,蒋兴冲以及王明之间的弯弯绕,她将会在今天晚些时候将调查结果带回来。“又要欠下她的人情了。”赵煦心中苦恼的想到。
欢迎会后,孙铿与蒙蒂斯在二号土楼的小操场上慢悠悠的走着。蒙蒂斯道:“你给我那孩儿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这样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是这样的,他的一个朋友的家人吃了官司,这几天正为这件事情着急呢。”孙铿简单的解释道:“我已经安排人手去施加压力了。估计过不了几天他就会恢复正常吧。老蒙啊,你该收收心了。时间久得很,你就慢慢的筹谋你那认子的大计吧。不过前提是,你绝对不能让他得悉任何内情。”孙铿的脸色转冷,认真的告诫道。
“我有病才这样呢。”蒙蒂斯没好气的道:“老夫下午还有课,先告辞了。”
孙铿目送着蒙蒂斯的背影远去,叫道:“不要把我的学生教坏了!”
蒙蒂斯打了个趔趄,回头看着孙铿哼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哼哼……”
……
城防军司令部。
这不是萧冰第一次来到这里。她仰头看着司令部大楼上飘扬的红边黑底军旗,冷冷一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司全看着她站在门口发呆,凑上去道:“处长,咱们冲进去把那家伙带出来?”
萧冰摇摇头道:“没那个必要。我们在门口等好了。我就不信这个蒋兴冲不回家。”
吴霄这会真的没了出门的胆子。他认得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军官,正是一天前被自己气走的刁蛮大小姐。也怪自己眼瞎,居然没认出那竟然是咸阳人见人怕的监察处处长萧冰。他没想到那个失踪在南大陆的海兵队大头兵居然还有如此能量的朋友。这会儿监察处堵门,吴霄自然不会傻到自投罗网。他的眼珠一转,叫过一个士兵,低声吩咐了几句,又掏出几块金元塞进那士兵的腰包里。士兵眉开眼笑的收了金元,拍着胸脯道:“长官您就瞧好吧。准保把信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