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的时间,巧儿看着满满的双轮车变得空空如也。她收拾起几根零散的菜叶,将它们归到一个小篮子里。自己的两个儿子在学堂里吃饭,中午不回来。自己和婆婆热些干粮,随便煮点菜叶汤也就凑合了。正这样的想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过来,看到巧儿,疾步走过来,道:“巧姐姐,可还有青菜?”
“真不巧,今天的卖光了。”巧儿抱歉的答道。
书生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低叹了一声,提着篮子又走了回去。
“哎!你先别走呢!”巧儿想了想,将自己存下来的菜叶整理了一下,叫住了书生。
书生回过头,看到这一小捆青菜,疑惑道:“不是卖光了么?”
巧儿看着这个还略显稚嫩的青年书生,微微笑了笑道:“姐姐自己留着吃的,不要钱。”
“这怎么行?”书生执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票子来。
巧儿跺着脚作色道:“快拿了菜走吧!再蘑菇,我可就要走了。”
书生只好把菜收下,看着巧儿拉着车远去的背影,怅然的叹了一声。
走了约莫三四里路,巧儿经过自己原来上工的地方。见着一个身穿黑色军服的年轻军人正神色冷峻的注视着自己。她的心没来由的急跳了几下,低垂着头,拉着车加紧了脚步从他面前经过。
年轻军人伸出手臂,挡住了她的去路。巧儿红着脸,躲开。年轻军人却不依不饶的继续拦阻,巧儿再次躲开。年轻军人蛮横的挡在路中央,狭窄的巷子里只有这一男一女两人。巧儿顿住了脚步,仰头看着那年轻军人。
“你不是喜欢军人吗?”年轻军人不屑的道:“爷今儿这军装怎么样?”
“我喜欢的是军人,又不是衣服架子。”巧儿揶揄道。
“我告诉你,爷已经从军了。”年轻军人傲然道:“国防军咸阳戌卫部队,正牌子的一级校尉!”
“俺男人是近卫军。”巧儿也用傲气满满的口气刺激着他。
“近卫军?”年轻军人皱着眉头道:“不一样吗?”
“那可不一样!”巧儿骄傲的笑着:“近卫军是帝国精兵里的精兵。你这也就算是一条烂秧子。”
“那我就想办法去近卫军。”年轻军人握紧了拳头道:“你可得等着我!”
“俺得等俺男人!”巧儿嫣然一笑,从年轻军人身边经过。他看的痴了,双轮车压到了脚都没有察觉到。
等到巧儿去的远了,他才发觉自己崭新锃亮的军靴上出现一条脏污的车轮印。跳着脚大骂道:“这狡猾的小娘皮!爷要是不能把你摆出十八个花样来,爷就不姓王!”
可是不管怎么咒骂,那漂亮的小女人已经远去了。年轻军人蹙着眉沉思了片刻,摇摇晃晃的走回家。
他的家是十一区最豪华的宅子。推开门走进去,也不理身边一群莺莺燕燕的问好声,他径直走进内院,来到一个华服中年人面前,躬身道:“爹,易儿回来了。”
华服中年人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不满的哼道:“你又到哪里去野了?”
“军令部没事,我就提前回来一会。”年轻军人眼睛一转,假话张口就来,一点都没有打哏。
中年人显然是对他的假话免疫,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烟卷点着,抽了一口道:“好好的少掌柜不干,偏要去从军!爹费了千般辛苦才给你找了一个军令部的闲差美差,却又不好好的干。王易啊王易,你爹爹我要是再有一个儿子,我肯定不会把一分钱的家产留给你。下去吧,别在这里碍我眼,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爹,我就一件事求你。”王易低声下气的道:“您帮我办了,我以后准定当你的好儿子。”
“说吧。”中年人将烟蒂塞进烟灰缸里,冷冷道:“要多少钱?”
“儿子不要钱。”王易弓着身,卖着关子道。
“不要钱?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中年人瞅瞅日头,揶揄道:“你这个败家子居然有不要钱的一天?那……你看上了谁家的女子?”
“寻常莺莺燕燕怎么能劳动爹爹的大驾呢?”王易把头摇地像个拨浪鼓,矢口否认道。
“不要钱,也不要女子……”中年人情不自禁的又点着一支烟,沉思道:“你要什么?”
“我想去近卫军。”王易低声央求道。
“近卫军?好……啊?”中年人吓得跳起来,将烟卷一丢,瞪起眼睛道:“你这烂坯也想去近卫军?近卫军能收你?别做梦了!”
“爹爹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近卫军有什么可怕的,抬抬腿也就进去了。”王易挠挠后脑勺,不解地道。
要是搁在往日,这句话一出,王易的爹肯定会被捋得顺顺溜溜,乖乖地掏钱想办法。只不过今日这话却是不灵了,中年人劈脸一个耳光抽过来,怒骂道:“近卫军有什么好去的!你爹我就你一个儿子,你想让老子绝后啊!”
王易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爹怎么就说翻脸就翻脸。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暴怒的爹,正委屈着。自己的娘听见声音走过来,正好看到自家宝贝儿子挨打,不由得怒从心中起。扑上去朝着中年人一阵乱挠,哭骂道:“我们宝贝哪里得罪了你这个老不修?你居然敢打他?我跟你拼了,信不信我叫他大舅,二舅,三舅,四舅,小舅一起过来修理你?你们王家不仁义啊!你们王家不懂人性啊!我这可怜的儿子小宝贝,你居然敢打他?我跟你拼了我……”
中年人猝不及防之下,脸颊上顿时多了几缕血痕。狼狈的招架着道:“你那宝贝儿子要去近卫军。近卫军那地方能去吗?”
“我儿子就是要去皇宫你这老不修也得给他想办法。干嘛打他?凭什么打他?”王易的娘不依不饶的道:“要不我让他大舅,二舅,三舅,四舅,小舅一起过来,跟你这老不修好好的说道说道!”
中年人算是怕了,狠狠朝着自己脸上烀了两巴掌。低三下四地赔笑道:“何必让几位舅兄过来呢?舟车劳顿的,这件事我应下就是,应下就是。”
王易的娘这才罢休,当仁不让的占据了中年人的位置,发号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滚出去想办法?”
中年人狠狠地瞪了王易一眼,点头哈腰道:“是是是,这就去想办法,这就去想办法!”说完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王易看着娘替自己出气,不由得大为高兴,扑上去撒娇道:“还是娘最疼我。”
妇人抚摸着王易的脑袋,爱怜的道:“哎呦,这个老不修。下手真是狠哪!看看我的小宝贝,脸上都留了手指印了。乖儿子,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子给你做好不好?”
……
一辆马车疾快地驶进咸阳城中,在车马行前停下。一个年轻干练的女军官从车厢中跳了下来,付了车钱。车夫打躬行礼道:“长官慢走。”
“谢了。”女军官点头淡然道。拎着背包漫无目的的走出车马行,融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在街头穿行了十几分钟,她感觉到身后多了一条尾巴。知道这是对于自己的考验,她心中微微冷笑,脚步骤然加快,忽然转向,进入到了一个小巷之中。
身后的人紧追着进了小巷,却发现这是一条断头路。小巷的尽头一扇门打开,一个跛脚老太颤巍巍地走出来,警惕的注视着两个年轻人。两人急忙让开了道路,等那老太走到大街上,才彼此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沮丧。
萧冰无聊的翻着一本书,连头都懒得抬起来:“这么说,你们跟丢了人?”
“简直难以置信她是一个仅仅接受了不到一个月培训的新人。”一个年轻人垂头丧气的道。
“两个老手跟踪一个菜鸟居然也会跟丢。”萧冰将书丢在桌上,抬起头,美目忽闪着,笑道:“自己去刑庭领罚,老娘懒得修理你们。”
“是。”两个年轻人凛然答道。恭谨的退了出去。萧冰笑道:“小燕,出来吧。”
女军官从帐子后面闪出身来,平静的脸上不带一丝喜色。躬身道:“萧处长,是两个师兄让我。请处长不必责罚过甚。”
这女军官正是被送到土楼去培训的吕小燕。萧冰淡淡的道:“倒也知道进退。赵甲他们教得你都学会了吗?”
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吕小燕情不自禁地夹紧了双腿,恭谨的道:“都记下了。”
“誊抄一份出来。交到档案室去。”萧冰淡淡的吩咐道:“给你一周的假期,好好的放松一些。过一段时间,就该到了正式干活的时候了。”
“是。”吕小燕垂首答道。
在空无一人的静室里呆了一天一夜,终于将萧冰吩咐的东西誊抄完毕。交给档案室以后,她再没有见到萧冰。更没有见到一个熟人,在监察一处门口的登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看门的卫士将她的名册放进一个口袋里,转身回来温和得道:“吕校尉,今天是四月二十二日,本月二十九日的早晨八点以前,您需要回来报到。切记切记。”
“我明白,谢谢。”吕小燕点头笑道。卫士向她敬了一个礼,又走回到哨位上站好,不再理她。她拎起背包,走到路旁的一辆人力车前,道:“师傅,去第十二居民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