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穿着白大褂跟在孙铿身后,从隔间的另一扇门中走出来。他好奇的向两旁望去,这时候这里已经换上了另一种不知名字的光源。乳黄色的灯光照的人也暖暖的,他不禁感觉到胸背上一些汗水渗了出来。
孙铿时常在想,自己在这个帝国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果贴切一点的说:恐怕只有科学怪人这个称号才能配得上自己。想到科学怪人,他不免联想到弗兰肯斯坦,不知道用电力来刺激一个魔族会不会出现自己意料之外的情况?这种发散的联想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孙铿走到一扇玻璃门面前,推开了门。里面的研究员抬起头来,看到是他,都没有说什么,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千禧感觉自己似乎误入了一个传奇魔法师的半位面中。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不能想到的东西。他注视着眼前一个不断旋转的风扇,感受到凉风吹到脸上。身上的燥热也一扫而空,他好奇的想要伸出手指,但是身边一个冷漠声音阻止了他的举动:“如果不想死,那就不要乱动。”
少年尴尬地缩回手指,看着眼前一个比他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对方显然把自己当成了新来的人,有些盛气凌人地道:“新来的?跟我学着点!这里的东西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不是你想懂就能懂的。”
千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您是?”
“我叫黄湛。院长是我的老师。”似乎成为孙铿的学生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说起这个的时候,少年的脸上充满了骄傲的表情,仿佛一头开屏的孔雀。
“哦,我叫张千禧。我是院长的侍从官。”千禧自我介绍道,口气淡淡的,仿佛理所应当一样。
“我还以为是个新来的学徒,没想到……”黄湛撇着嘴咕哝道:“没劲!”说完,自顾自的离开了。
孙铿看到黄湛与千禧之间的交流,笑了笑并没有理睬他们。来到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人面前,道:“吕琛,今天我看到走廊上的灯又坏了。你一会去换一下。现在使用时间能达到多久了?”
王祀临走之前受未婚妻所托,给孙铿引荐了一位在吕家并不受重用的兄长。在遇到孙铿以前已经花光了所有分给他的资产,整日混迹于长安的风月场所。据说他曾经立志于将电能转为实用化,然而除了花光了所有财富外,他还收获了自家长辈失望的眼神以及外界人士的白眼和嘲笑。从军不能,经商不擅的吕琛只好终日买醉试图麻醉自己。幸好遇见了孙铿,这位很有可能埋没于尘埃的电力奇人才找到了真正欣赏自己的人。军事研究院下属电力研究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单位的建立并不需要石破天惊,早在新年的时候,孙铿就成功的为他们申请了足够的经费,而吕琛也不负所望,终于拿出了自己的第一件成品:电灯。
对于电力的应用,帝国一直停留在嬴子婴所带来的拿来主义时代,人们使用它,但是并不试图了解它。制造它,却从来都不想一想这种只能用来传递讯息的电能究竟能够产生多大的作用。
吕琛恭谨的朝着孙铿躬身,道:“已经能够达到五十个小时。”
对于吕琛的回答,孙铿心中有数,他的心中自然有关于电灯的所有资料,但是他不想打乱眼前这位的计划,也许让他自己想出一条新的道路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如果自己插手进去,只不过是在秦人的惰性上面又多加了一个砝码而已。总有办法扭转这种局面。孙铿心想,说道:“五十个小时,还远远不够。”
“我明白的。”吕琛答道:“我会继续想办法。”
孙铿点点头,勉励的拍拍他的肩膀,看向吕琛身后一盏发出极强光芒的灯光。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微笑,低声道:“弧光灯?”
“咦?”吕琛惊讶的看着他,道:“这是我昨天才想出来的名字。”
“是吗?”孙铿不动声色的笑道:“想办法把电力问题解决掉。我可以为你申请一个爵位。”
吕琛感激涕零的看着孙铿,一直打躬,嘴唇颤抖着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一个爵位!哪怕是最低等的乡士,在几个月之前都是白日之梦,说出来只会得到一阵哄笑,以及“这个人真地疯了!”这样的评语。但在这个地下室中,他却真实的感受到了那种器重。
孙铿看着激动的吕琛,又笑着勉励几句。他已经越来越习惯了上位者的一些作风,也越来越习惯了下属看向自己的那种又敬又畏的眼神。
千禧沿着一张张工作台越走越远,似乎眼前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早已经不能让自己惊讶了。黄湛又溜了过来,笑道:“看你的样子像个土包子。没见过吧?要不要我给你挨个介绍一下?”
孙铿走过来,拍着黄湛脑袋笑道:“你自己都还认不清楚却去找别人炫耀。怎么,我挺想知道的,给我介绍下?”
黄湛顿时脸色发苦,回头笑道:“老师,您这不是损我吗?我才刚来两个月。”
孙铿含笑看着他,眼前这个少年是曾经的故人黄胡的儿子。自己已经记不清楚那位船长的模样,但是显然魏溪却还记得,找到了黄胡的遗孀,顺便也把这少年拐带过来。发现自己只能教出合格的士兵,于是就很不道德的将累赘甩手丢给了孙铿。
伸手点着黄湛的脑袋,孙铿道:“好好的在这里学着点。我得走了。”
跟着孙铿回到地面的时候,千禧才发觉似乎短短的一段时间已经耗去了自己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孙铿回到办公室,看到无所事事的少年,想起一件事情来,掏出玉牌交给他道:“你去地宫入口,把这个还给赵甲。然后去食堂吃午餐,顺便给我打一份回来。”
“是。”千禧答道。拿着玉牌飞快的跑着去了。孙铿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往前走着。正好迎上满头大汗的章淼夫,于是笑道:“淼夫,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可不像你。”
章淼夫怒道:“刘汉升的手也太长了!居然伸到老子地盘来!”
“嗯?”孙铿愣了愣,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张狭长的马脸。刘汉升向来都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物,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时时处处与自己做对。不知这次又是搞出了什么幺蛾子,他撇着嘴摇摇头,道:“冷静点,到底是什么事情?”
“还记得专职狩猎部队的事情吗?”章淼夫气哼哼的道,与孙铿并肩走进办公室,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有这事。”孙铿点点头。
“把我们的提议给否了。这一次直接从咱们这里挖走了五个教员。申请报告和调离报告前后只差一天,没有猫腻才怪!”章淼夫将一叠文件丢在孙铿面前。
孙铿捡起几份,随意翻看一下,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他敢挖我的人!”章淼夫气得直跳脚,大叫道:“我整死他!”
“专职狩猎部队谁去搞都一样。”孙铿选择息事宁人,劝道:“我们总归是同一阵营的,犯不着为这种事情大呼小叫。你这儒帅的名声因为这个就全没了可不值得。”
章淼夫平复了一下情绪,苦笑道:“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我知道你没那么多的机心,好歹这也是一桩大功劳。办成了下一任统帅部指挥说不定就是他的了。”
“一定能办成吗?”孙铿表情古怪的笑了笑,道:“海兵队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摆着呢。你没看到王祀发回来的电报,回来的老兵有八成都不想再出海了。说起来,海兵队才是正经的专职狩猎部队,结局怎么样,你我心知肚明吧。”
一次出战的伤亡率达到三成,快到了崩溃的时候了。要不是齐大志决死突击,王祀奋力脱困,少不了就是一个全军覆没的结局。章淼夫沉默下来,道:“但是他挖走我的人,却是不能忍的。你得知道,这些教员才是咱们的财富。这几个教员都是这三期以来教学水平最高的,你就不怕你那一套被他学了去?”
孙铿悠悠道:“我巴不得他学了去。这样你我工作量至少省了一半,多好?”
章淼夫彻底无语了,咄指指着孙铿,想要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一腔愤懑无处发泄,狠狠一拍桌子,气哼哼的走了。孙铿笑着看着他的背影,点起一支烟。他何尝不知道咸阳陆校对于自己和章淼夫的意义?教授了整个帝国所有的中级军官阶层,就等同于天然的拥有了一大批坚定的同盟军,未来等他成长到了章质夫,张广武的地位上时,想要得到那个位置,还不是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的事情?当然,这个道理想必身处长安的陛下也懂。
孙铿自忖自己不需要这样的拥戴,他只是依附在皇族这棵大树脚下的菟丝子。他的威望便是皇族的威望,但是章淼夫呢?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那位老者的一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