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行此来,是冒着绝大的风险而来的。但他又不得不来,因为不来的话,势必会引起安全官的怀疑。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打消对方的疑虑。为之后的行动,夯下坚实的基础。
“你会贿赂他?”何囡疑惑问道。
“决不能冒险贿赂。”沈一行断然道:“贸然行贿的话,恰恰说明我们心里有鬼。况且对方与我只是点头之交,酒馆扩大规模这事也是按流程走的。师出无名,只会让对方更加警觉。”
“那么你会……”
沈一行道:“给城主大人吃上一颗定心丸。”他拍了拍皮箱,笑道:“比起入城税这种收入来,我的贿赂只是微末的利润。”
……
思绪戛然而止,沈一行已经走到萨明面前,躬身道:“安全官大人,小店三日后重新开业,到时候还请赏光则个。”他知道萨明是懂秦语的,所以说话时也没用深渊语。这也算是一种试探,能从对方对语言的态度中看出他的立场倾向。
萨明皱了皱眉头,用深渊语道:“沈老板,我还是更习惯用母语交流。”
沈一行脸上顿时露出惶恐的神色,深深弯腰行礼道:“是小的唐突了。还请安全官大人不要介意。”
“我和沈老板一见如故,自然不会介意。”萨明的语速非常之快,“你来找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沈一行侧着耳朵,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萨明见状,不得不放缓了速度又重复了一遍。
“是这样。”沈一行费力的将皮箱提到桌面上,掀开了按扣。“小的家人托商队带来了些本地特产,知道萨明大人您是好酒之人。小人不敢独享,所以送些过来请您品尝。”皮箱上盖打开,几个造型各异的瓶子显露出来,呈现在萨明面前。
萨明望了过去,只见透明的玻璃瓶中装满了透明无暇的酒水。他脑海中莫名升腾起了一个想法,抬眼望着沈一行道:“仅仅如此吗?”
沈一行心虚的笑了笑,将皮箱推到萨明面前。“是这样的。萨明大人,小人妻弟是个酒商。听闻艾泽城人流量大,利润丰富。就动了来此地经商的念头。他恐一人前来不足以打动城主大人的心思,所以结交了三十余户商铺,组成了一个千余人的商队前来交易。托我带了酒水打前站,最好能征得城主大人与萨明大人您的同意。”
萨明心中一动,当真是瞌睡来了有人给送枕头。要知道,来往于秦国和深渊的行商大都是独来独往。千余人的商队,这样的规模差不多能把当前的交易市场扩充一倍了。
秦人的各种商品在深渊都是畅销货,况且还不限定交易的对象。无论是宝石、奴隶或者金银硬通货来者不拒。深渊本地的商人一转手就能换成金灿灿的金币,若是听闻了这消息,区区三成的入城税不过九牛一毛而已。还不得蜂拥而至?
若是能把这支商队引入城里,那就会让提升起来的入城税变成既成事实,未来数年的军事经费将会非常宽裕。傻子才会把这些行走的肥羊往外赶。
想到了此处,萨明故作为难的道:“入城交易倒不是个难题。可是城主大人最近下令,无论秦国还是深渊,都要缴纳入城税。这个……不知那些秦商们能不能承受呢?”
沈一行心中冷笑,安全官如是说便说明了他已经意动。之前城主要求交税只是单方面针对深渊商人的,如今口风一转,却是两方面都要缴纳。商队倒是不在乎那点小钱,可答应的太爽快容易让对方起疑。所以该争的还是要争,毕竟特勤部的行动经费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花用太多可是要遭受上级的苛责,何苦来哉?
想到此处,脸上依然带着谄媚卑微的笑容。嘴上却是寸步不让。“大人明鉴,虽然说是千余人的商队规模大了些,可是内里都是些小商小户们联合。一路舟车劳顿,人吃马嚼;再加上沿途各郡的盘剥,层层扒皮,能落到我们手里的也不过是个辛苦钱儿。若是城主大人坚持要收取这个费用,那也只好走些远路去其他城市碰碰运气了。”
萨明一听,顿时暗骂这伙秦商实在太过精明。隐隐带着威胁之意,恰恰是看到了路德子爵的命门。这支规模庞大的商队万一去了周围的哪座城市,对于艾泽城将是毁灭性的打击。而萨明的希望怕是也要被扼杀在襁褓里了。决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微微点头,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我会去向子爵大人恳请,免除秦商的入城费用。但是,我也是有条件的。”
沈一行知道他已经成功的将安全官的注意力引导到了商业贸易的层面上。由此推之,他突然加盖酒楼的行为也显的不那么突兀了。忙道:“大人请提出条件,我回去与妻弟他们商量。”一句话已经把一切可能都堵死,若萨明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自然不可能获得商队的同意。
萨明看出了他的心思,忙笑道:“也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我听你说,你那妻弟是贩酒的商人。不妨将那酒水专供于我如何?我可以出高价收购。”
沈一行一听是此事,未免多想又不敢多想。强颜笑道:“那自然是好。到时候妻弟的买卖还要承蒙您多看顾才是。”
萨明打着哈哈,又多看了那皮箱中的酒水一眼。心道这伙秦商当真是什么都敢出卖。这样纯度的酒精若是卖给了他,那么他手下的那支军队就不用为消毒液而担忧了。
要知道秦人的后勤医疗之所以强过深渊甚多,有一大部分是因为这酒精的广泛应用。他虽然顾不了深渊所有的军队,但顾住手下这支精锐还是可以的。到时也可以为将来的远距离作战提供一些帮助。想到此处,心中不免更加得意。
各怀心思的两人又笑着说了几句闲话,沈一行便告辞而去。回去的路上,未免忧心忡忡。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还是失了一着。这安全官打上了烈酒的主意,肯定不会是跟那什么勃艮第烧酒打擂台。若是被他应用在了军事范畴,那可真是罪莫大焉了。
心事重重的回到酒馆,看见二层的酒楼已经搭建出了轮廓。为了赶工期,一切行动都从快从简,这座酒楼全部用木结构搭建。工地上的力工分为了两拨,一拨负责铺设楼板,而另一拨人则去开挖一条贯穿前后的排水沟——当然是幌子,真正的秘密在那些排水管上。一条特制的电线从管子里通过,一直联通到了酒馆后面何囡的房间里。
沈一行跟两个伪装成力工头目的技术军官聊了几句,然后径直走到了何囡所处的房间门前。他轻轻敲了几下门,接着房门打开一条缝。他环望四周,悄无声息的钻了进去。
“小姐,糟了!”沈一行道:“那魔崽子看上了咱们拿来做钓饵的烈酒,打算要专门收购。我怀疑他是准备把烈酒当成军用品,用来给伤口消毒。”
“军研院正在研制更新型的消毒液,他愿意用就让他用去吧。”何囡道:“我会上报给特勤部方面,让他们来想更好的办法。区区几千斤烈酒,还没有办法改变我们目前的战略优势。”
“那就好。”沈一行听她宽慰,略微放下了一点心。见屋里的无线电报机开着,便多问了一句。“小姐,有消息了吗?”
何囡苦恼的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眼看我的任务期限就要到了,新年前一定要回去的。到时候你这里会安排一个电讯员配合你的中转工作。但是现在接不上头,就意味着我们目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暂时是徒劳的。”
“总会起到作用的不是吗?”
“说得也是。”何囡下意识看了一眼日历,叹了口气道:“最晚明天我就要回去了。沈大叔你有什么话要带回去的吗?我可以帮你。”两人重新确定了关系之后,之间的隔阂反倒消弭于无形了。沈一行认定了这丫头来路非同小可,坚持着以下属的身份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侍候着。何囡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一天时间没过,两人便和好如初了。
“哪有什么可以捎带的话?”沈一行苦笑道:“家里就我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小姐若是有心,就跟闫长官说一声。定期托商队给我送个家信来,我跟萨明那厮说过我有个妻弟的事儿,别到时候穿帮了。”
何囡郑重点头应下,还待再说些什么。无线电报机上的红灯忽然闪了一下。“大叔,请您暂时回避。”她强抑激动的心情,平静的向沈一行命令道。
沈一行沉声道:“你放心就是,我会安排好人手防卫的。”说罢便退了出去。
何囡颤抖着伸出了手,拧动了接收按钮。电键自动运行,不多时便吐出了一张布满了黑点的纸条。她拿出密码本,随手将电文破译了出来。
“海岸。我是礁石。请回答。”
何囡的激动心情被突如其来的疑惑打断。为什么是“礁石”,而不是“海”?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她心中猛地一沉,不敢想下去。但手里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按动电键,一串信号顺着刚刚搭建起来的信号塔发射了出去。
“礁石。我是海岸。欢迎归队。请确定下一次联络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