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因哈特接到消息抵达现场的时候,尸体已经被装上犼兽车运走了。小巷子里只剩下几十个看热闹没离开的行商以及发现尸体的巡逻队。
“死了的是谁?”金发少年脸色沉郁的问道。交易货场附近的区域已经一跃成为城里最繁华的地带,结果发生了这种恶性杀人事件,还是在城主即将提升入城税这个关键节点。可想而知,这对入城交易的商人们的影响有多大。
“庄氏玻璃器行看店面的小伙计。”一个手下压低了声音回答,“刚才玻璃器行的掌柜已经过来认尸了。”
“有人看见凶手吗?”莱因哈特皱起了眉头。
“没有。”
手下的回答让莱因哈特顿感棘手,没有目击者的话,会让案件的破获难度增加数倍。他犹豫了一阵,断然道:“保护好现场,我去找萨明大人。”
萨明得到莱因哈特的报告时,交易市场杀人案的传闻已经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城主府派人过来,向萨明委婉的提出了对这桩案件的关注。打发走了城主府的管家,萨明重新翻开案卷,一字一句的读了下去。
城卫队掌握的信息片面而零散,由此可以看得出他手下统领的这支队伍有多么的不专业。发现尸体的民众报告后,足足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赶到现场。而到了的时候,杀人现场已经被看热闹的人们破坏的差不多了。更加糟糕的是,带队的莱因哈特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等他找到了法师协会,要求通灵法师前往协助调查的时候,死者的灵魂早已经因为时间太久而消散了。
把案卷翻过三四页之后,萨明便得出了结论。破获这桩案子的难度差不多跟建个梯子上天摘星星等同。他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莱因哈特,阴冷的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在路德子爵要求的时限破案吗?”
莱因哈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垂着头道:“我会出动所有人手,连夜调查周边商户……”
“没用的。”萨明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且不说这样的工作量有多大,耗费的时间有多长。那些秦人会配合我们的调查吗?快刀斩乱麻,你应该抓住问题的核心才是。路德子爵也好,艾泽城里的商人们也好,他们最希望的是什么你心里有数吗?”
莱因哈特沉吟道:“他们最希望的是……安定。”
“对。安定。”萨明点了点头,他的这个下属虽然欠缺处事经验,但思维还是敏锐的。脸色稍微和缓,谆谆道:“他们不会在乎真正的凶手是谁,只会在乎这件事情是不是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莱因哈特立时便明白了萨明的用意,断然道:“明白,我会立刻从监狱里找一个死囚替罪。”顿了顿又补充道:“与此同时,我还准备在交易商场附近增加巡逻队的数量,让这些商人能够看到安全感。”
萨明脸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那就去做吧。”
“但是……”莱因哈特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如果增加巡逻队的数量的话,人手会很窘迫。属下斗胆请求,撤掉监视‘旅行者’酒馆的人手,全力保障交易场的安全防卫。”
萨明陷入了沉思之中。莱因哈特的提议并不无道理,针对“旅行者”酒馆的监视行动已经是第七天,但他们仍然一无所获。在铂金之塔许诺的监视装备还没有到位的情况下,城卫队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人力战术来弥补监控的漏洞。
眼看艾泽城就要提升入城税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依然维持对秦国的高警戒度是不现实的。城卫队的人手不足,适合进行情报工作的人员更加稀缺。远虑近忧,两者相权取其急需。现在路德子爵也好,萨明也好,都非常需要金钱的支持。相比之下,“旅行者”酒馆老板略为诡秘的行动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想到此处,萨明终于拿定了主意。“好吧。从明天开始停止对‘旅行者’酒馆的监视活动,所有人手增援到巡逻队那边。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
“遵命,大人。”莱因哈特松了一口气,行了一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萨明重新将那份案卷翻阅了一遍,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只是本能的感觉,这桩案子出现的时机太凑巧了。但问题出在哪里,却又抓不到头绪。
“但愿是我杞人忧天。”少年低声咕哝了一句,拉开抽屉将案卷丢了进去。
翌日。“旅行者”酒馆。
沈一行托着一盏茶壶,慢悠悠在大厅里晃了一圈。这个点略微有些早,大厅里除了几个吃早餐的住客之外,没什么新面孔。相貌猥琐的中年大叔一步三摇的走到酒馆门口,倚着门框盯着路边卖早点的新族小姑娘发呆,一直看到对方羞红了脸颊才算罢休。
他仰天哈哈一笑,端着茶壶又转了回去。目光转到一个刚好吃完了早点的秦人行商身上,两人眼神略一交汇便倏地脱离。沈一行晃荡着身体回房间补眠;而行商慢吞吞的起身,将一枚金元丢在桌上。
“不用找了。”他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几分钟后,一张纸条顺着门缝塞进何囡的房间里。何囡俯身捡起纸条,翻开来看了一眼,神色轻松的呼出一口气。在这场比拼耐力的战斗中,秦人终于重新将主动权拿在手里。
不过,这主动权在目前并没有任何价值。一夜的等待再次白费,何囡依然没有等到任何消息。也许是接收天线的功率不够大,并不足以收到海那边的信号。何囡坐在电台前皱眉忖思着,纤细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过了片刻之后,她终于拿定了主意。
电波穿越了伤心岭,须臾间抵达了熊顿城的某处信号站中。译电员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数字快速的誊写下来,然后装进一个信封。仔细的粘牢,贴上火封。交到在门外等候的传令兵手里。
信封辗转放到了一个表情阴沉的军官的办公桌上。他看了一眼信封,立刻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弯腰打开保险箱,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几分钟后,破译出来的电文落进火盆里。火苗腾地窜起来,阴暗的房间里亮了亮便又暗了下去。地处帝国最北方的熊顿城,冬天能冻死人。火盆里冒出来的热量瞬息间就被周围的冷气吸收,那扑面而来的温暖仿佛是错觉。军官凝眉沉思了几秒钟,摇了摇面前的铃铛。房门推开,侍从官走了进来,恭谨的问道:“闫长官,请示下。”
闫峰道:“备车,我要去大将军府。”
陈暮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啜着滚烫的茶水。抬起眼帘,看了闫峰一眼。淡淡道:“动用帝国的战略武器去运送一根电线杆子,闫部长真是想得出来。”
闫峰垂眉敛目,避开了大将军凌厉的目光。他硬着头皮道:“武器生产出来,就是给人用的。大将军,我部目前正在进行的行动,是为以后桑梅乃至帝国的作战打下基础的。”
当闫峰成长为帝国举足轻重的实权人物之后,有些本性可以适当的隐藏起来。但该付出的代价还是要付,比如大将军对他的厌恶,这是成长过程中所无法避免的。
“作战?”陈暮冷笑道:“伤心岭那边的魔崽子还有跟我们作战的胆子吗?桑梅一战可得十年和平,别忘了这句话可是你那主子说的。”
闫峰感觉到了一丝屈辱,尽管被大将军抢白并不是一件什么丢人的事情。但如此直白,还是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晾晒在沙滩上的鱼。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特勤部是有直接向陛下报告的权力。前来知会大将军阁下,是因为闫某敬重大将军,感念昔日提拔之恩。”
“闫部长言重了。”陈暮道:“你有今日之地位,是你自己争取的。老夫可不敢居功。越境行动不是小事情,出了责任是谁的可要分清楚。”
闫峰并不想让消息过早的泄露出去,所以才会来找陈暮商量。本来以为陈暮和孙铿的盟友关系,会让自己的行动多一些便利。没有想到的是,大将军对自己的成见已然超过了正常的范畴,几乎到了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遭到反对的地步。
他面临着一个难题,如果要保密性的话,势必将失去时间;要快捷性的话,势必将要把知情者的范围扩大。
如果向皇帝陛下请示,那么他辛苦遮掩的机密就会暴露在一些有心人的眼中。那片海的危险将会成倍增加。他想保住那片海的秘密,就必须要解决眼前这个难题。也许让孙铿来转圜一下是个不错的选择,尽管也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但孙铿那边的保密工作是要比帝都强很多的。闫峰打定了主意,也就没有心思在陈暮这里呆下去浪费时间。他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却听见陈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若是你原原本本的把详情告知于我,也许我可以网开一面,给你一些必要的支持。”
闫峰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不怕狮子大开口;怕的是食古不化,一成不变的陈旧眼光。目光灼灼望着陈暮道:“大将军请屏退左右,闫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