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到火葬场上班的时候,场里的人们就在暗暗地交头接耳了。
听场长说,吕和良竟然用高过普通征地一倍的价钱,收购了那个作为日后扩大火葬场规模才用得上的山头,真是不懂得为了场里节省费用呀!
大家就感叹唏嘘一番,并附和着场长说了一些吕和良不是的说话。
场长就说真不知这个阴阴柔柔的吕和良搞什么鬼,竟然说什么那个山头闹鬼,山主要迁坟,非做场大法事不可,才肯把山头转卖,所以要价特高。
场长说完,还在啧嘴感叹不明所以的时候,胖子马小虎就怯怯地答一句话过来,说:
“这个好象也不是空穴来风的。我就见过那个山头有些很邪的东西出现过。不比在吕和良租住的房间里碰到的差呢。”
场长见有人真的看到过那些东西,就不好再把不满扩大化了。
但吕和良如此大笔花钱,始终使他不舒服。
他绷着脸,抿着嘴,一脸不满的样子,反抄着双手走了。
陈莉莉听着人们的议论纷纷,心里就替吕和良着急。
虽然自从上次到过吕和良租住的屋子并经历了不爽的一天之后,陈莉莉都不知自己应该怎样定位自己与吕和良的关系了。
但是女人又总是心软,听着整个单位的人在背后对吕和良议论纷纷,她又忍不住替他着急。
为了提前与吕和良相遇,她装作肚子不舒服的样子,悄悄地闪离了用竹子临时搭建起来的火葬场筹备办公室,跑到通往吕和良租住房子方向的小路,等待着吕和良来上班。
远远地,看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险况。
吕和良做梦也没有想到,已经不理不睬自己有半个多月的陈莉莉,竟然还会故意等在自己上班的路上,目的就是告诉自己昨天惹下祸了,只激动得他连说话也不连贯起来。
脸庞涨红着,嗫嚅着,手脚都不知该往那儿放。
“你倒是说呀,你回单位怎么向领导交代?”陈莉莉着急地问,看他一副憋得难受的样子,估计也难得放个屁出来了,就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这不是自找吗?”说完,转身就想走。
这时,她才听到后面好象憋了很久才憋出来的声音:
“没事,莉莉,放心吧,没事的。只是……这事我都还没回去汇报这个工作,是谁说出来的?”
“场长呗!还有谁呀?”
吕和良一听,不免感到有些突兀。
可他不哼声,却皱着眉目慢慢往场子里走。
他心里在琢磨: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明明是他场长授权自己可以高价收购的。
可一个转身,他却把责任推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还公开指责自己,这不是在要自己背黑锅吗?
问题是这个黑锅自己该不该背?
他事先可没有得过他任何的一丝半毫的暗示和约定呀。
这就真正考验自己了。
如果自己为了洗清自己的黑锅,那样一来,势必和场长闹个脸红脖子粗,到时想继续混下去也难了;如果不哼声,那又会怎么样呢?
他知道,得益的肯定是场长!
昨天自己走出那个山主的屋子后不久,曾经不经意间闪到路旁去大便,这一蹲,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幕本该不应他看到的场面。
只见场长瘦削的、长长的身影,从那个山主屋子走出来。
这说明了什么?
很有可能的是,场长和山主串通好了,然后……
既然情况如此险恶,而自己又没有抗争的能力,倒不如不出声为妙,看看这件事的真实意图再说吧。
大不了,就当作是自己操作失误罢了,断不会当什么经济犯罪的。
再说,自己没做过那种事,自然心不怯。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吕和良抱着这种坦然的、淡定的,看看再说的态度,回到单位上班后,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安然度日。
反正自从上次同事们到过他租住的屋子后,很少有人跟他来往、交心了。
而他又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就落得清静。
因为同事之间不太来往,自然就听不到别人背后说他什么来着,因此心就没那么烦。
但在他的心里,却始终装着一个让他忐忑不安的问题,那就是单位里会如何处置他!
毕竟按现在大家的议论,吕和良可是个胆大妄为的人,一个擅作主张的人!
但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个领导过问过他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出那么高的收购价?
好象他从来都没有办错过事一样。
吕和良就这样过着忐忑不安的日子,直到星期五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场长把他叫到他那间单薄的简易办公室里。
场长还起身为他倒了杯开水呢,然后漫不经心地问:
“吕和良同志,自从进入我们单位后,适不适应这里的工作和生活呀?对我们领导层的工作有什么建议呢?都没有?这很好。喔,对啦,近来听到有些同事议论你高价购卖山地一事,你是怎么看的呢?”
场长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递一支给吕和良。
他不慌不忙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向着吕和良客气地点点头,伸出一只微微有些老人斑的手,捋一下开始混杂着几丝白发并开始发黄的头发,随后,双手为自己点上香烟,深深吸上一口,挺直了身子。
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宽大的衬衫,因为骨架细小,就有衬衫挂在衣架上的感觉;一张瘦削的、没有光泽的脸,轻微倒八字的眉毛,一双黑色但已经没有什么犀利眼神的眼睛,沉稳而成熟地看着吕和良,稀疏的头发懒懒散散地搭在他的头顶上。
其实吕和良平日并不抽烟,但今天似乎为了壮胆,竟然起身接过来抽。
他什么也不看,只瞧了一眼场长那张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的脸。
他此刻唯有怀着一种近乎恐惧和忐忑不安的心情,来等待着一场不知道结果的、严肃的谈话,连日来常常惴惴不安的这么一次谈话终于还是来临了。
他手抖抖地吸着烟,耳朵却倾听着场长会以何种话题作为开头,大脑里在飞快地运转着,想着用什么说话作回答。
因此,他显得害怕的脸庞上,却隐藏着一丝儿的奸诈狡黠,以及作为弱者反抗的悲壮神色。
听场长问起自己高价购卖山地一事的看法,就摇摇头,答:
“没啥看法,工作。工作需要呀。”
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对场长来说中不中听,只好忐忑不安地看了看场长,身体就禁不住微微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