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颠于三更天离开莫高窟,走到三危山北坡无人之处,念动咒语,铜杵化龙,腾空而起,天刚亮便来到李家堡外。
风颠走进堂屋,只见父亲、哥哥等人围在母亲炕前。大家见李福突然出现,好像得到救星一样高兴。李德对弟弟说:“母亲一生从不生病,昨日突然不吃不喝,昏睡一天,今早口中只唤福儿、福儿!”李乐善半天不吭声,突然生气地说:“这病就是因为想老二所致。”
风颠上前为母亲切脉,知道母亲大限已到,让大家不要着急。他用自己右手为母亲注入一股真气,母亲马上清醒过来。李夫人看到日思夜想的儿子站在炕前,心里高兴,精神大振。大家看到李夫人突然好转,一阵轻松。
风颠知道母亲这是回光返照,过不了两天,于是他拉李德到屋外说话。李德感到弟弟有重要的事情相告,遂说:“这里人多,那就到我家去说吧。”
原来李德新建宅院,已分家另居。走到李德家门口,听见一个婴儿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哭得那么厉害。风颠听了一愣,这时李德才说:“半月前你嫂子又生一子,长得胖乎乎的,十分可爱,但就是啼哭不止。请来许多医生看了,都说无病。就连神医王大叔也治不好他。”风颠说:“那就让我先看看孩子吧。”李德点头并在院中喊:“娃他妈,是二弟来了,他要看看咱老三。”嫂子一听二弟来了,赶快起身拢了拢头发,并答应了一声。说也奇怪,李德在院子里这一喊,那孩子的哭声便戛然而止,两个圆溜溜的眼珠不停转动,好像在寻找什么。
风颠掀帘进屋,看到嫂子瘦了许多,知道是被这孩子闹的,于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辛苦了。”风颠看襁褓中一个圆乎乎的脑袋正在不停地晃动,便用双手将襁褓抱起,抬眼一看,不觉哈哈大笑,那婴儿也张开嘴笑了起来。
原来风颠看出此孩子正是自醒转世,只是不好明说。风颠用指头轻轻在孩子前额上弹了一下,然后说:
自醒自醒休作怪,是你前身冤孽债。
时下投个正门户,翻身休迷菩提树。
汝今已脱皮毛畜,顶天立地走新路。
休涕哭,名醒自,忠孝仁厚修来世。
说罢将孩子交给嫂子,说:“孩子今后起名叫醒自,一生平安顺利。”
听了风颠之说,李德心知原来三儿子是黄猪转世的,于是,他告诫全家,李氏一门,世代不养黄猪,更不许吃黄猪肉,家人都不知是何道理。再说那孩子看风颠要离开他,望着风颠似乎欲哭,风颠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那孩子便又面露笑容。
风颠随李德走进堂屋,认真地说:“母亲大限已到,时间不出三天,要速作准备。”李德说:“一切后事早已备妥,只是尚未找好墓地。”风颠说:“这个容易,明天我就去找。”说完二人回到母亲房中。舅舅缪旭光听说二外甥治好了其母的病,心中高兴,便来姐姐房中说话。风颠亲自为母亲奉汤喂药,李夫人满脸欢喜,一家人说长论短,其乐融融。
翌日一早,风颠去苦水堡南郊大沙沟山垭内,寻到一块风水宝地,他用白土画出一个长方形,并在圈内写一“李”字。
两天后,缪夫人突然心慌气短,一阵发晕,两腿一蹬竟撒手仙逝了。风颠对两位掘墓人说了茔地的方向、记号,让他们按图去挖,还一再交代,挖到七尺左右,如果见到青石板就住手,再不能下挖。掘墓人走后,风颠亲自设坛,并从猪驮山叫来徒弟明净和尚,一起诵念《金刚经》超度母亲亡灵。
出殡那天,到了墓地,风颠左观右看,觉得坟坑底下有问题。他唤来掘墓人询问,掘墓人支支吾吾讲不清楚。在风颠的一再追问下,两人才说了实话。
原来二人挖到青石板后,十分好奇,认为风颠和尚真神了,连地下有青石板也知道。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俩将青石板揭起,一看底下有一个很深的地穴,洞底隐隐发亮,像是有盏灯。两人心慌害怕,急忙将青石放下,不料那青石掉进洞底,压灭了那盏灯。二人怕风颠追问,想从沟里寻找一块同样的青石,但是怎么也寻不着,便找到一块差不多的红沙石板盖到洞口,然后在上面撒些浮土,妄图蒙蔽风颠。
风颠听了十分生气,但又想天意如此,难怪这两个人。他长叹一声说:“原想打开青石板,辈辈出神仙,岂料青石掉进洞里头,只好家家门前一座炉了。”李德等人虽然听不十分明白,但均知是掘墓人破坏了这块风水宝地。辈辈出不了神仙不要紧,家家门上有一座楼也就心满意足了。
岂料李家的后代辈辈都没盖起楼房,但是他家不论老少,对铁匠手艺一学就会,所以李氏后代不少家门口都搭起了烧铁的火炉子。后来人们才恍然醒悟,原来,风颠说的家家门前一座炉是指火炉子,并非楼房,此乃后话。
风颠葬母后,用善言安慰了父亲,看看父亲气色,知道准能长寿,于是便一切放心。
三日后,风颠告别父亲,又到哥哥家看了看侄子醒自。那醒自自从见到风颠后不但再未啼哭,而且能吃能睡,顽皮可爱,惹得一家人十分欢喜。
别了兄长,风颠便奔猪驮山而去。
刚到河西,风颠发现有一妇人坐在岸边,身旁放着一筐一盆,装满了洗完的衣服,在那里低着头伤心落泪。风颠心中奇怪,却也未曾过问,便径直向山上走去。
明净和尚赶忙迎进师父,并早已清扫好卧榻让师父歇息。言谈中,明净说师祖王吒什前年已经圆寂,临终还感谢师父之药让他多活了半年。风颠说起在山下见一洗衣妇人不知为何哭泣的事,明净和尚笑着说:“师父不问,我也欲说。那妇人为何啼哭,师父可曾想到?”风颠日:“不知。”明净说:“她是因您而哭,因为是您休了她,才害得她十几年来吃尽苦头。她就是您的前妻。”风颠吃了一惊说:“我休了她,不就是为了使她明明白白地再走一步,嫁个好人家吗?如果我不休她,她如何能再嫁人?”明净说:“师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您听我说。”
原来那妇人真是李福的妻子薛桂兰。她当时被李福休了后,心中受到打击,心灰意冷。她后来嫁给新滩沟一个年龄较大的张秀才。张秀才排行老二,虽然身子单薄,但是性格和顺,对妻子百般体贴,日子过得还好。不料婚后当年公爹突发心脏病死了,婆婆便诬蔑媳妇是丧门星,克死了公公。婆婆好吃懒做、心肠狠毒,家务里外一应活计都要儿媳去干。儿子孝顺,不敢顶撞母亲,却让媳妇受了不少委屈。加之过门十年未生养,心中惭愧,于是她常常暗中啼哭。谁知去年丈夫也突发疾病,一命呜呼,婆婆更是恶语伤人,骂儿媳是个丧门星,无事啼哭,克死了公公、哭死了丈夫,于是把中年丧偶、老年丧子之气全部撒到儿媳身上。
那妇人在娘家自幼被娇宠,身单体弱,嫁到李家被丈夫冷落四年后休了,再嫁后又遇如此恶婆,自叹命苦,因而埋怨李福无情无义,所以整日以泪洗面,日子过得十分凄苦。
风颠听了心中凄然,觉得对不起薛桂兰。风颠问:“明净,你咋知道这些事情?”明净说:“这都是王吒什老师父临终前告诉我的。他老人家还有请你想法子帮助那妇人脱离苦海之意。”风颠听后不再说什么,只念了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第二天上午,风颠走下山来,看到河边不远处薛桂兰在麦田里锄草,汗水滴地。风颠上前双手合十日:“敢问施主为何落泪?”她抬起头来说:“谁在落泪?”原来她一头汗水,刚才风颠无话找话,才将汗水成说泪水,上前搭讪,被她反问一句,风颠感到有些尴尬。
风颠曰:“山僧是说夫人昨日洗衣时为何落泪?”薛桂兰说:“出家人无情无义心硬如铁,凡妇落泪与你何干?”风颠知道她心中有气,便耐心地说:“无情出家,但出家未必无情。想我佛祖尚有好生之德和大慈大悲之心,因此出家人就应秉承佛祖旨意,救苦救难、济困扶贫。施主有何困难,说出来山僧也许能帮你解脱。”薛桂兰听风颠一片诚心,心头之气也就消了大半,过了一阵就将丈夫暴卒、婆婆难容之事说了一遍。
风颠说:“此事不难,山僧可助你跳出苦海,再寻幸福。”说着风颠从河边捡了鸡蛋大的九个鹅卵石,连同一锭二十两银子一起交给薛氏,让她回家后如此这般,保管她跳出火坑,后半生福寿并荣。薛桂兰知道风颠从无虚言,这才道声:“谢谢无情师父!”说罢转身而去。
回到家里,婆婆见她这么早就收工回家,从屋内跳出来就要打骂。只听儿媳说:“婆婆息怒,我今天在河边遇到仙人,给我十锭银子,让我速速回家。”婆婆说:“放你娘的狗臭屁,有了银子自己不花,谁还能自给你这个丧门星不成?”说着跑上前来夺过竹篮一看,见里面装着半筐鹅卵石,认为媳妇竟敢骗她,举起笤帚就打。媳妇用手架住笤帚说:“那位神仙让我把石头放在锅里煮一个时辰,还要让婆婆烧香拜佛,扫除心中恶念,这样就可煮石成银。”婆婆听了高兴,便忙催媳妇去煮石头,自己准备烧香拜佛。媳妇又说:“那神仙说,这些石头煮熟后,就会变成二百两银子。你若答应准许我回娘家再嫁,银子全部归你。如果你不答应,石头就不会成银。假若你要反悔一次,你的一块银子又会变成石头,或者今后你产生一次恶念,一块银子也要变成石头。”那婆子想,有了二百两银子,这辈子吃喝不愁,媳妇走了也没啥要紧,于是急忙一一答应。这样婆婆急去烧香,媳妇就去煮石。
熬过一个时辰,婆婆跑进灶房,掀开锅盖,只见满屋白光,十个兀宝整整齐齐摆在锅内,急忙伸手去拿,直烫得手上起泡。媳妇用湿抹布将银锭放在案板上,交给婆婆说:“这银子全归你,希望你晚年安康。”婆婆见钱眼开,抱上银子就回上房。
吃罢午饭,媳妇收拾好东西,提着包袱进屋向婆婆辞行。看到,媳妇真要离去,婆婆怕以后无人侍候,有些后悔,不让媳妇出门。媳妇说:“我走了你可以到嫂子家去住,再别老骂人,否则小心你的银子变石头。”吓得婆婆再不敢吭声,赶紧将媳妇送出门外。就这样,薛桂兰回到娘家,说明原委,全家欢喜。
薛桂兰虽然受了十几年折磨,但她天生丽质,如今虽然年过三旬,但是风韵犹存,已有人登门求亲。父母重新为女儿择婿,挑了一个上好人家嫁了出去。自此薛桂兰彻底消除了对李福的怨恨之心。后来她还生了一儿一女,果然终生安宁,福寿荣归。而她那婆母一时恶习难改,每犯恶一次就少一锭银、多一块石,吓得婆子从此不敢再生恶念。等剩下最后一锭银子时,那婆子赶紧置办成棺材寿衣,把余下的兑换成零碎铜钱,怕它再变成石头。
风颠的妙计一是要救薛氏跳出火坑,二是要教化婆子从此向善,再不敢作恶,实乃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