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颖见她这里问不出什么,便对我道:“沈大哥,你刚才吓死人了,怎么忽然跑到对岸,对着树枝开枪啊。”
“你不是说,对岸有人吗?”我随口道。
“我没说啊。”王颖比我还惊讶:“我一直在跟朱姐讨论手稿上的故事啊。”
我一怔,抬头看着车前镜里的朱媛。
朱媛扬了扬眉,点头道:“小颖一直坐在我身边,跟我讨论这个故事呢,她问我许文是什么意思,讲真,我也不知道,作家的心思很难猜透的。”
“难道你们没听到婴儿的笑声,还有童谣唱歌的声音?”我皱眉。
这声音非常响亮,我听得很真切,大概方圆百米之内,一定听得非常清楚,而且我当时掐了自己的手,很疼,证明不是做梦。
“没有。’朱媛截然否认。
“怎么可能?”我急道:“我听得真真的,王颖你没听到?”
“没有啊,沈大哥,你是不是累了?”王颖竟然也否认了:“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咦?
我眨了眨眼,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忽然又问:“你刚才跟我说,看到树杈下的白色人影……”
“没有,没有。”王颖不停摇头道:“沈大哥你梦游呢?我一直坐在朱姐身边说话呢,从来没看到那个什么白色人影。”
朱媛听了这话,忽然看着车前镜里的我,嘴角浮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知道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
王颖似乎也反应过来,把手一拍道:“沈大哥,你还不承认是鬼眼?你又见到了呢。对了,你有没有见到许文啊?问问他,到底那个什么生死间,是什么意思啊?”
她这话一出口,路边立时闪出烧焦的尸体,他站在那里,烧焦的脸,白色眼珠,看着我。
我毫不犹豫地碾压过去,黑漆漆的路,远光灯下,又闪出一个烧焦的尸体,全身焦炭的站在那里,只是此时他不再是面无表情了,而是对我笑着,张开口,似乎要说什么……
去你妈的……
我愤怒地加快了油门,碾压了过去。
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个,都更加接近活人,更加像是对自己说话……
“滚!”
“滚!”
“滚!”
我疯狂地加速,车在路上快得几乎要飘起来,忽然,王颖发出一声尖叫,车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男童,穿着藏服,脸蛋红红的,明亮的眼睛……活人!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车已经失去了控制,发疯一般碾压了过去,此时此刻,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能本能地转动着方向盘,踩着刹车的阀门,在“撕拉”的金属摩擦声和女人疯狂的尖叫里,翻滚下来,天翻地覆,眼前一黑……
烧焦的尸体坐在解剖台上……
他正对着我,笑……
“去你妈的。”我捡起手中某物,向他扔去,他笑得越发厉害了。
他的嘴一张一合,烧焦的嘴唇,发出“咯吱”的声音,然而我能听到他在说什么,他在说——
“你终于看到我了。”
“你终于看到了我了!”
“你确实有阴阳眼,你能看到鬼!”
茫茫里有人在我耳边不停地叫喊,那个死去女孩站在树杈下,对着我笑,童谣声起,婴儿在咯咯作声……
“啊——”
“沈警官?”“沈大哥?”
有人在叫我。
我竭力睁开眼,一切喧嚣,停止了。
王颖正站在我身前,见我醒来,欢喜地拍手道:“你可醒了,吓死我们了。”
我眨了眨眼,看着天花顶,这不是汉族的天花顶,上面有许多唐卡的花纹,金顶盒歇山式,玻璃尕层,小门窄窗,很显然,在一个藏族的房间里。
“我们这是在哪里?”我强自挣扎着坐起来问。
王颖“哎呀”一声,跑过来扶着我坐好,端起一杯黑乎乎的药汁递给我道:“我们在一家藏民家里呢,就是你昨儿看到那小男孩家,昨天男孩跑出去,差点撞上,好歹我们的车翻下了山坡,他没关系,你倒是昏了过去,不过幸好车质量好,你被安全气垫给护住了,否则沈大哥你可就挂了。”
说着,推了推药汁道:“快喝了,这是藏药,说不定有奇效哩。”
我被她推到嘴边,闻着那味道,实在不想喝,可是王颖死死推着不放手,想了想应该也毒不死,我“咕咚咕咚”喝完了。
王颖大喜,放下了碗道:“好了,沈大哥,你终于醒了,我去跟朱姐说,她正在跟人家交涉呢,说要赔偿人家钱,人家可不要,说自家没损失,没让他们赔钱就不错了。”
“车完了?”我问。
王颖耸了耸肩道:“越野车,没那么容易完蛋,朱姐让人修去了,下午就送回来。”
“这是哪里?”我打量着四周。
“还在波密。”王颖说到这里,忽然窥着我的脸道:“沈大哥,我问你,你昨儿那样子,跟疯了一般,是不是见到什么脏东西了?”顿了顿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沈大哥见鬼了吧?若不是,很难解释。”
我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否认吗?当然不可能,自己确实见“鬼”了。
可是承认吗?却又不甘心,毕竟是自己是相信科学的。
“王颖。”犹豫半晌,我终于开口,问:“你真的没见到树杈下的人影吗?也没听到婴儿的笑声和童谣声?”
幻觉是不会产生实体的,然而我确确实实听到了那声音。
“没有!”王颖很坚决地否认道:“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听到……你想啊,沈大哥,若是我听到了,还不吓疯了?”
听了这话,我心中一沉,点了点头,再也没说什么。
王颖嘱咐我好好休息,不一会儿出去了。
屋子里静寂下来。
我坐在床上,看着玻璃。
玻璃是五彩的,阳光都是斑斓的,本来什么也没有,可是看久了,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越来越鲜明,正是烧焦的人脸,他等着白色的眼珠,看着我,嘴唇一张一合,仿佛有许多话要说。
我忽然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