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我终于弄清楚了一二。西藏,因为你离天最近,离天最近的地方看地球最清楚;因为你的阳光太灿烂了,灿烂的阳光永生永世照得人心头暖融融的;因为你的民风太古朴了,古朴的民风时时给人以一种回家的感觉;因为藏民族太纯真了,纯真的人群会使人忘了困惑和迷茫;因为髙原太宽广了,宽广的高原会使人心也变得无遮无拦;因为雪山太纯洁了,纯洁的雪山会洗净人的卑劣;因为珠峰太浑厚了,浑厚的珠峰会改变人的浅薄……有了这些,任何一个人都会追着太阳唱歌。难道会有谁不想天天追着太阳唱歌吗?如果我还没有说清楚的话,你去看看藏族小孩黑黑的小脸、大大的眼珠、自然卷曲的头发和他友好地朝你挥动着的黑黝黝的小手吧,看看那种天真无邪、纯朴善良、至清至纯的友好无私吧!只需要看一眼,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感觉吴初雨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就知道吴初雨。西藏的作家、诗人、记者不止一次地在自己的作品中提起过吴初雨。那时候,吴初雨好像是西藏文化圈中的一个重要人物,一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思想感情完全西藏化了的汉族干部,一位浑身闪烁着理想主义光辉的雪域作家。
前不久,一位西藏的文化人朋友对我说:“吴初雨可真是个人物!”他给我讲了很多吴初雨的故事。吴初雨是1976年的进藏大学生,被分配到藏北嘉黎县的麦地卡区当文书。那里海拔5400米,被认为是藏北海拔最高的居民点。
从那曲镇到嘉黎县有多远自不必说,从嘉黎县到麦地卡区要坐一天车,要骑半天马。接他的人让他自己骑马去,到区上后把马放了就行了,它会自己走回来。吴初雨就这样“走马上任”了。从此,麦地卡区几百平方公里的地方就有了唯一的汉人。
文书的工作太简单了,一个月的活两天就干完了。百无聊赖的吴初雨只好看书、写作,后来,他成了藏北小有名气的作家。
再没有比吴初雨更爱做高原梦的人了,西藏情结竟那么长久地缠绕他的灵魂。在西藏生活的那些年,他能和牧民挤在一起睡觉,一个大缸子递过来递过去地喝酒。―备下的牧民到区上来,可以在他的铺上睡觉,在他的炉子上烧茶,在他的锅里煮肉。他的思想感情已经完全西藏化了,甚至他的外在形象和牧民混在一起,都可以乱真。有一年,他骑了九天马到地区所在地那曲镇办事,找他的大学同学借宿,竟被当成牧民,甩出一句话:“老牧民!”便“嘭”地关上了门。他当地区文教局局长时,他在麦地卡的牧民朋友经常赶着一大群牛羊来借宿。第二天乡亲们走后,文教局的院子里便留下一堆堆冒着热气的牛粪。藏汉同事们抗议他:“你这个老牧民!”
再没有比吴初雨更热爱西藏的人了,他认识很多藏族人,从普通牧民到自治区乃至中央的藏族领导,都是他的朋友。无论是当初的那曲、拉萨还是今天的北京,不断有藏族朋友来他家借宿。
如今的吴初雨已成为地地道道的高干,在京都住着复式结构的楼房,仍有西藏的朋友来借宿。旅游啊、看病啊……吴初雨把所有的藏族人都看成亲戚。“亲戚来了!”他老是这么说。那些雪域高原来北京的牧民一家子一家子地来。一住就是一个月、两个月……有的甚至半年,亲戚们走了,吴初雨两口子倒不习惯起来。
更不可理喻的是吴初雨的西藏情结曾打动过一个北京姑娘,追着他到西藏生活了好几年,最终成了他的夫人,并有一个很好听的藏族名字“珠玛”。
尽管听过很多吴初雨的事,我还是闹不明白,一个中共北京市委的副秘书长,身居高位的人,为什么有那么魂引梦绕的西藏情怀?最近看了他写的《高原墓地》,才明白了一二。他说那么多才华横溢的人曾高举着理想主义的旗帜,一头扑进西藏,他们中间的好多人已经长眠在了那里:龚巧明、田文……还有他的好朋友孔繁森。他说西藏的山河,因为埋葬着孔繁森们的忠魂而悲壮;西藏的生活,因为闪烁着龚巧明们的理想而生辉。他还说今生今世,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永远做不完雪域高原的梦……
棒小子
我正在家属院门口等客人。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在院子里踢足球,他穿着红色的运动衣,红色运动裤,红色运动鞋,就连他那张小胖脸也红扑扑的。
“红孩子”踢足球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章法。他只是把足球从东踢到西,再从西踢到东。可他一脸神圣严肃的表情,俨然国脚在比赛。
可能是“红孩子”觉得这么平淡地踢来踢去不过瘾吧,他突然拼尽了力气飞起一脚,将足球踢得老高,那足球不偏不倚落在了停在院中的一辆卡车车厢里。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红孩子”怎么把足球取下来。
“红孩子”围着卡车转了一圈,他显然是在寻找从什么地方能爬上车厢。他先踩到上驾驶室的踏板上,想从踏板爬上车厢,可试了几次都爬不上去。他太小了,就是再怎么伸直腿,也够不着上车厢的踏台。最后,他只好放弃了。
“红孩子”又绕到车后,斜着小脑袋看着车厢,他想从后面爬上去。
车厢后有一个拖车的挂钩,“红孩子”双手抓住挂钩,想把身体的重心挂在挂钩上,再把脚踩在什么地方。可由于他身材太矮,等他踮起脚尖双手抓住挂钩时,整个身体像只吊篮一样吊在上面,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将脚往上抬了。
看到这个办法也行不通,而站在旁边的我又故意不帮他取。“红孩子”站在车后东瞅瞅,西瞧瞧,将食指塞进嘴里,动开了脑筋。忽然,他撒腿朝着墙根跑去。原来,那里放着一堆砖块。“红孩子”开始往车后搬砖,一趟抱一块,跑得很快。“红孩子”抱来了八块砖,四块一摞,放成了两个分开的踏步。踩在上面往上爬。他刚踩到上面,那两摞砖就“哗啦”一下全倒了,将他摔在了地上。
“红孩子”明白了,是两摞砖没有靠在一起,不牢固。他又将两摞砖靠在一起,踩在上面,试着摇了摇,这一回稳当一些了。可当他抓住挂钩,一只脚往上抬时,那两摞砖又“哗啦”一下倒了,将他摔了个仰八叉。
“红孩子”一骨碌爬起来,站在一边思谋。他又开始搬砖。
这一回,“红孩子”抱来了很多砖。他开始打比较坚实的基础。他先在地上铺了八块砖,第二层六块,第三层四块,第四层两块,堆起了一个小小的“金字塔”。稳稳当当站在了上面。
当他觉得站在这个“金字塔”上,仍然踩不到挂钩上面的原因是高度不够时,一个职子跳了下来,又开始运砖、铺砖。最后,他堆起来了一个不小的“金字塔”,轻松自如地站到上面,踩到了挂钩上,又轻而易举地爬进了车厢,取下了足球。
因为有那个坚实的“金字塔”在,他下车的过程就更加容易。
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你真棒!“他咧嘴一笑,算是回答,丝毫没有因为我不帮他的忙而有埋怨我的意思。
我说:“孩子,请你站好,让叔叔好好看看你。”我边说边把他高高地举了起来。
清贫的境界
记不清是哪家电视台了,也记不清节目的名称是什么了,总之是一个讲故事的节目。方志敏烈士的孙子孙女在给人们讲叙方志敏的故事以及对爷爷的看法。
屏幕上,不断地有人在举手提问,问的问题奇奇怪怪,方将军的孙子孙女对答如流。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将军的孙子回答的“我作为烈士的亲属,为有这样伟大的爷爷而感到无上的自豪与骄傲……不管历史怎样变迁,爷爷安于清贫的精神永存!”烈士的孙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掷地有声,底气十足。
当方将军的孙女说到:“我最感动的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看见爷爷临死前写给友人的一封信的复印件……”时,她泣不成声,“爷爷写道:‘狱中的蚊子实在太凶了,害得我无法写作。如果你们条件允许,能不能借我一顶蚊帐……’”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想:一个数万大军的统帅,经手几百万银元的人。被捕时,身上除了一支笔外,竟没有一个铜板。他毫不做作,心甘情愿地吃发霉的饭菜,穿破烂的衣服。并能说出“清贫,是我们战胜一切困难的力量所在”这样振聋发聩的话。那是一种什么境界?
一个人,明知道自己死期已近,戴着沉重的脚镣手铐,在南方酷热的夏天,在潮湿闷热的牢房里,在成群结队的蚊子的叮咬下,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写下了《清贫》《可爱的中国》那样光耀后人、流芳百世的文章,那是一种什么精神?方志敏绝不是傻子,傻子写不出来《清贫》《可爱的中国》那样的文章。某些自诩为聪明的“人物”坐在饭桌前,喝着上等龙井,抽着“中华”香烟,装模做样子辈子也写不出一篇文章;方志敏也不是神仙,神仙不怕蚊虫叮咬……
就是这个既不是傻子又不是神仙的人,以清贫为自己的立身之本,抱着甘于清贫的信念,笑赴刑场无怨无悔;怀着“太阳将会在我的祖国的天空高高地照耀”的理想,矢志不渝昂首天界。
甘于清贫是一种品格,一种境界。这种品格和境界是建立在对祖国的无限热爱和对同胞的拳拳关爱的基础上的,也是建立在对自己生命无限眷恋和对后世高度负责的基础上的,更是建立在对人类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普遍了解和对自己伟大理想牢固把握的基础上的。自私狭隘的人不会安于清贫,欲壑难填的人不会安于清贫,对自己和他人不负责任的人也不会安于清贫,对人类、对生活没有爱心的人更不会安于清贫。当然,贪婪的人连什么是“清贫”都不会知道。
试想:一个葛朗台式地聚钱、高老头一样敛财的人,怎么会有甘于清贫的人格力量?怎么会有历经苦难痴心不改的伟大理想?即使他疯狂地敛聚了一辈子钱财,最终有幸成为了大亨,也绝不会成为金光闪闪名震寰宇的方志敏,不会有万人敬仰,百代称颂,也定然不会有一对精神抖擞、底气很足的孙儿孙女。因为,方志敏甘于清贫的最髙理想是为了人人不清贫,而葛朗台吝啬自私的想法是最终他人清贫自己不清贫。
社会在发展,生活在变迁,但不管怎样发展和变迁,物质丰富和物欲横流是两个概念。甘于清贫的境界是一种永远。只有甘于清贫、安于清贫的人,才能走得远,飞得高。因为他身上没有黄金的累赘,没有了累赘才能轻装上路。
帮助他人就是帮助自己
黄雪云是湖南省永州中级人民法院的一位普通法官。本来,她有一份稳定而受人尊敬的职业,有一个安定而祥和的家庭,有一位深爱着她的丈夫,有一个聪明而懂事的孩子。总之,她过着一种宁静而平淡的生活。她也乐于过这种生活,她在这种宁静而平淡的生活中感受到了别人无法感受的幸福,她说她最大的企盼就是这样生活一生。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毁灭了她的幸福,丈夫因为煤气中毒永远地离开了她。
在那些日子,黄雪云的天塌了下来。她觉得眼前一抹昏暗,脚下一片冰凉,心中一团空旷。万念俱灰的情绪紧紧笼罩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的后半生该如何过,她觉得自己连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要不是割舍不下儿子,她一死了之的心都有。
整整一个月,她没有去上班。她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足不出户,身体和灵魂都在冰窖里煎熬。
终于有一天她打开了电视。谁知这无意中的一开电视,在她的面前打开了一个世界,也完完全全地拯救了她自己。
电视台正在播放一个专题片。讲述的是张家界农村的三个姊弟,父母双亡,生活无着,完全陷入了困境。但三个孩子仍在顽强地坚持上学,十几岁的姐姐缝衣做饭,二妹妹捡破烂、卖报纸,小弟学着种地……吃尽了常人难以想像的苦,受尽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罪。他们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上学……
黄雪云边看边哭,她深深地被孩子们的苦难震撼了,深深地被孩子们在苦难面前的顽强、乐观打动了。她为自己一个月来的无力自拔感到惭愧,一个大胆的想法跳出了她的脑际:她要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工作。不光要拉扯大自己的孩子,还要资助这三个孩子上学。
第二天,黄雪云跑到邮局,给三个孩子汇去1000元钱。她在“汇款人”一栏填上了“一位母亲”。邮局的工作人员说必须写上真实姓名。黄雪云怕孩子们知道她后分心,坚持不写自己的姓名。她边说边哭,邮局的工作人员被她感动了,破例为她办理了汇款。
从此,资助三个孩子成了黄雪云生活的重要内容。她时常琢磨该怎么省钱,好挤出钱来汇给三个孩子。黄雪云的生活并不宽余,她常年穿着工作服,家中仅有的一台电视机还是黑白的,这在今天的城市人之中并不多见。但这一切并不影响她资助三个孩子的决心。她的心灵完全被三个孩子占据了。冬天到了,她担心孩子们没有棉衣;夏天到了,她担心孩子们没有单衣;开学了,她担心孩子们学费不够;过年了,她担心孩子们没有年货……她已自觉不自觉地在感情上成为了孩子们的母亲。慢慢地,她忘掉了自己的痛苦和不幸,无力自拔的忧郁完完全全地被对三个孩子的责任所取代,她时常想像三个孩子的模样,大姐是什么样子,二姐是什么样子,小弟是什么样子。
三个孩子的感情和她一样,在一起时,他们就猜想妈妈是什么样子,多大岁数了,干什么工作……他们在地图上测算永州到张家界有多远,今生今世能不能见到妈妈,有没有机会报答妈妈的恩情。
一年,又是一年……
黄雪云竭尽全力资助三个孩子的事终于被单位的同事知道了,大家被她的无私和爱心所感动,纷纷解囊相助。在永州法院举办的捐助大会上,黄雪云竟然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鞠躬向大家表示感谢,彻彻底底好像大家在捐助她自己。
中院的领导决定让黄雪云去一趟张家界,好让她见一见她从未见过面的儿女。黄雪云非常激动。就要见到她魂牵梦绕的三个孩子了,她无法自抑。实际上,她日日夜夜想见到他们,只是为了不影响他们的学习,几年来她一直不让他们知道她是谁。
黄雪云这一趟张家界之行只见到了二女儿陈自君和小儿子(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陈自君听老师说永州有人来找她,脸色一下子变了。她马上感觉到来找她的是谁了。在见到黄雪云的那一瞬间,陈自君扑到了黄雪云的怀里,热泪涔涔地就叫:“妈妈!”小儿子扑到妈妈怀里热泪长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有人问黄雪云为什么要帮助三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时,黄雪云马上纠正道:“不是我帮助他们,实实在在是他们帮助了我啊!没有他们,我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个什么样子。至少,我今天的幸福都是他们给我的。”
“是他们帮助了我啊!”我们在感动于黄雪云的善良与无私的同时,也被她说出的这句振聋发职的话所感动。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黄雪云在帮助三个孩子的过程中,一开始只是感受到了和他们一起战胜苦难和摆脱自己悲苦心态的解脱,后来她感受到了一种幸福,感受到了无私与奉献的美好,感受到了人类感情的博大,感受到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欢乐,这种欢乐使她的人生不光摆脱了阴影,而且走向了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