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啥？！！”鸥鹭皱着眉头斜眼看着常山。
“怎么？看你那一脸嫌弃！刚才还说没瞧不起人！我那时候成天变着法儿的招你，你都没吭过一声！多挫伤我积极性啊！”常山倒是仍然笑着，作一脸云淡风轻状。
“不是，那么多人成天在篮球场边上眼巴巴地站着，你闲着没事喜欢我干嘛啊？！再说那年头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呢？！”鸥鹭一脸凌乱，对着河面张牙舞爪地反问着。
“可不是闲着没事么？那样的年龄里天天放个白净净的小姑娘在我眼前坐着，哪有不荡漾的？！我上课又不太看黑板……”常山转过来看着她，说：“哎，你是真不知道啊？怪不得都说书呆子书呆子，我过去还以为你瞧不上我学习不好，就是不搭理呢！合着你都不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鸥鹭转脸瞪着他，说：“再说有你这么喜欢人的么？！又是抽凳子又是夹头发的，害得我去上个学都提心吊胆的！真是狗都嫌！”
“不是语文太差，憋不出来情书嘛！”常山踢走了一块石子，说：“话说你就这反应？我把心里话都跟你说了你就这反应？！”
“要不还怎样？”鸥鹭把两手揣在衣兜里，“以前的事情都说明白了，误会少了，就这样呗！现在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有的是要忙的事情，还要怎样？”
“嘿嘿，你都不荡漾一下？”
“不荡漾！假如那时候你跟我说了，我也不敢荡漾！肯定是天天躲着你……”
“为什么呀？”
“怕耽误学习啊！怕让老师、家长发现了弄死我啊！怕被其他美少女战士们弄死啊！压力简直太大了！”鸥鹭摇了摇头说：“那时候都不荡漾，今天就更不荡漾了。你儿子都能轮滑了，我也有男朋友了，各自好好过各自的日子吧，闲着没事少荡漾！”
“哈哈哈，白大痴，原来你还能找到男朋友啊？！”
鸥鹭耸了耸肩膀，说：“是啊，我自己也很意外啊！不闹了！回去吧，天怪冷的。”
“男朋友长什么样，给我看！”
“不给！没照片！”
“耍滑头就把你扔这儿，你慢慢走回去啊！”
“扔这儿吧，真没有！”
“你行！你真行！”常山摇着头挂上安全带，说：“到时候结婚不准不叫我啊！”
“这个，还不确定……”
“喜酒叫我喝就行了，旁边站谁我无所谓！”
“你结婚时候我都没有拿过红包……”
“是啊，你这些年自己躲清闲省下这么多人情钱，到时候喜酒是不是该把菜上好点？！”
“嗯，愧对大家啊！”鸥鹭理了理自己的围巾，说：“麻烦你转告下李南征，当年的事情其实我不计较了，要不是他今天一直揪着不放，我也不提。不过啊，让他以后别那么自信！还从来不打女生，光我就还记得两起！三班曹珍，去给他送礼物让他推一跟头！五班苏晓月，好像是拿着个项链跟别人撒谎说是李队长给的，让李队长知道甩了俩耳光。让他回去好好反省，看看是不是给人家道个歉去！”
常山扭头瞪着她，说：“哎哟喂，你这记性太吓人了！你记些这个干嘛？”
鸥鹭无奈地回答：“是啊，我也不想记着啊，但是只要是让我听见了就这么记住了，我有什么办法？所以我还是放老同学们一马，大小事都少掺和吧！”
毕竟是地方不大，没多大会很快就开到了。
“谢谢！”鸥鹭拔了安全带，去开车门。
“客气啥？”
“还是得谢！当年要不是你过去帮忙，可能我脸就划烂了。也谢谢你今天记得叫上我。”
常山沉默了一阵，抬头说：“对了，你家里有人买保险的话找我啊，我媳妇卖保险！”
“好。”听到这话，鸥鹭忍不住笑了出来。常山自己也笑了半天。
“今天太辛苦你了！赶紧回去休息吧！”鸥鹭推门下车，回头跟常山点了点头。
“嗯，常联系！以后有事去西岩的时候再找你玩！”
“再见，路上慢点！那卡子趁早扔了吧，还是得系安全带！”
“快回去吧！”
鸥鹭往后推了推，看着常山的车开走才往自己家楼门口走去。现在整个事情的脉络算是明了了，李南征是知道过去常山白喜欢了她一场，今天又看见常山费劲巴拉地把她拖出来聚会，才会揪着往事骂她“拿大”。可是这实际效果也……讲话没逻辑害死人啊！
这下倒好，跟李南征或苏语燕倒没什么，得罪了便得罪了，原本就没交情。可是其他多年不联系的人算是记住了，这白鸥鹭不但好“拿大”，还是个好喊冤爱记仇的。今天到底还是不该去。
她回到家里，冲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爸妈嚷了一句：“你们买保险么？可以找我同学！”就回自己房间里歪在了床上。也该理一理过年很无聊的那位了。他那么怕他爸妈，在家里过年一定是被管得死死的吧？正给郁孤写着微信，爸爸在她房间门口问道：“你没喝多吧？”
“喝多了！正耍酒疯呢！”
“初三叫家里亲戚都来咱们家吃饭？”
“好！我反正要吃炸豆腐合和鸳鸯蛋！”
“记着呢，这点出息！没醉的话别大白天窝着了，出来！”
“嗯，一会就出来！”
爸爸转身走了。她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想起昨天妈妈说的话。今天倒是真觉得自己变了——她自己也没料到今天听见常山的话，心里能一点都没荡漾。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她真的没有把握像今天这样淡淡几句话对付过去。虽然今天应对得也没多巧妙，但是没有大脑断片、不知所措已经不容易了。
如果搁在过去，一定是会发慌的。
怎么不慌呢？突然知道在那个青春烂漫却不太轻松的年岁里有人喜欢过自己，突然知道那一个夏天的骂没有白挨，突然知道以为离自己很远的事情也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理论上怎么也应该有点荡漾的。
就是怕这个“荡漾”，她才这些年一直都闷声不响地躲人躲事。一把糖伸到她面前，哪怕馋虫都爬上嗓子眼儿到了舌头尖了，她也咬紧牙关不让自己伸手去碰。
虽然一直自诩看得明白，她岂不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超脱。虽然踏踏实实、一步不错地走过了整个少年时代，但是与人间的喧嚷热闹总是隔了一层。脑袋里杂七杂八装了不少，心底却有个大洞，对他人的温暖渴望得厉害。给她几句好声好气的话，她这颗心就哆哆嗦嗦地要自己往人家手里蹦。她不是没吃过这个亏。
好在跟头栽得不重，恰好够让她记住教训，宁愿过得尼姑一样清静无聊也不再去犯险。
对今天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她没有像过去那样可怜兮兮地想碰不敢碰、该舍不能舍。今天她毫不犹豫地知道自己不要。这颗心里的空洞被填满了不少，沉稳多了，不再胡乱荡漾了。她现在不缺了。
她松了口气，吸了吸略微有些发酸的鼻子，拿起手机。
郁孤给她发了一张四喜丸子，肉丸上面用不同颜色的食材拼着吉利话，问她：“好看吗？”
“好看，谁这么巧？怎么弄的？”
“我！为了哄我爸妈高兴想出来的，拿镊子一点点夹着往里戳的。不过下手折腾完之后觉得好倒胃口，一点都不想吃这个菜了。”
“辛苦了！”
“这个是最开始练手的。”他又发来一个生丸子，红红白白的肉馅儿里用碎木耳、碎莲藕拼了颗心。
她差点笑出声来，说：“这个丸子不准吃，我要！”
“知道，藏在冷冻柜里给你留着呢！本来想过完年拿回去给你，忍不住先炫耀一下。这下可是连心都给你吃了！”
“嗯，这心还挺黑，果然是真心！”
“大坏蛋，还是很无聊啊！白鸟鸟你今天干什么了？”
“去同学聚会了，和好多别的男人吃饭了！”为了给他沉闷的过年生活增添波澜，她存心要气气他。
“很好啊，多出去聚会，多见见别的男人，就能更加全面、深刻地理解我有多可爱了！”
“滚！”她就知道自己不好意思直说的话，郁孤绝不会客气。
“鹭鹭，出来喝点热水说说话！别躺着躺着迷糊了着凉！”妈妈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她答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理理头发往外面走去。
这颗心也给你拿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