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被人打了吗?”金雪熙完全没有理会朴弘一那冰冷的态度,拽住他的袖子问着,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冲进她的大脑,她瞪着朴弘一低声问,“是你叔叔……对不对?是你叔叔打你了?是不是?”
“你知道什么?别乱说!只不过是在柜角上撞到了而已。”朴弘一的声音依然冰冷,眼神中却闪过一抹逃避的慌张,他将视线从金雪熙脸上移开,皱紧了眉头。
“但是……”
“你有什么权力过问我的事情,嗯?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吧,这位同学?”朴弘一刻意用伤害人的口吻说着,话语像一柄利剑朝金雪熙刺了过去。
金雪熙张口结舌,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无法说出口。而朴弘一狠狠地瞪着她,仿佛她是伤害他的罪魁祸首,眼神中没有一丝友好。接着,他转身要走。
金雪熙愣了愣,冲上去拉住朴弘一的袖子,说:“你等一下!”
朴弘一转过头来,脸上的反感已经丝毫不再掩饰。
“这个,这个给你……我亲手做的……是为你做的。”金雪熙匆忙打开书包,将粉色的便当盒拿出来递给朴弘一,“很好吃的寿司,请你慢慢吃吧。不要拒绝,我没有其他意思,就请收下吧!”说完这些话,金雪熙就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可能是怕看到朴弘一那张受伤的脸,也担心他会将便当退回来……她觉得,如果就这样转身离开,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金雪熙快步走远,娇小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
朴弘一看着手中的便当盒,紧蹙的眉心微微松开了一些,他轻轻揭开便当盒的盒盖,看到那满满一盒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美味寿司,瞳孔深处泛起幽幽的光。
Part 4
夕阳在天边即将落下,放学后,金雪熙边走边小心翼翼地张望着,不让前方不远处的朴弘一发现自己。朴弘一下车后,金雪熙就一直偷偷跟着他,仿佛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告诉她,要跟着朴弘一,去他家看看他到底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今天送给朴弘一的便当,他没有退回来,也没有再跟她说什么,说明便当已经被他接受了,这个微小的转机让金雪熙重新振奋起来。
拐过一条小巷,走过石桥,朴弘一的脚步不快不慢,但是一直低着头,仿佛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金雪熙远远地跟着,幸好有路人的掩护,一路都没有被朴弘一发觉。
很快就到了朴弘一的家,在夕阳最后的金红色光芒中,朴弘一推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口。金雪熙在不远处的高大凤凰树下站了很久,呆呆地望着那幢小房子,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现在朴弘一已经到家了,自己站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到,不如先走吧……她的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浮出来,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烂了,其间还夹杂着“不要这样!叔叔你不要这样”的喊声。
没等金雪熙反应过来,门就被推开了,之前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叔凶狠地将朴弘一推了出来,边推边喊:“居然又忘了给我买酒!你这个小崽子,想死是不是?皮又痒了是不是?”朴弘一双手挡在头顶,一路往后退着。
果然就是这个大叔!今天朴弘一脸上的伤口一定是他弄的!这也太过分了吧!监护人居然这样对待未成年人,要报警让这家伙去坐牢!
金雪熙愤怒地想着,刚要掏出电话报警就听到一声大吼,只见那个凶恶的大叔抓起门边的一把破旧的木头椅子朝朴弘一身上甩了过去。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仿佛是一种本能,金雪熙放下手机冲了上去,猛地将朴弘一拉开,椅子撞在墙上应声而裂。
朴弘一惊愕地瞪着突然出现的金雪熙,大叔却发狂般地仰天大笑起来,指着朴弘一大声说:“女人?你已经有了女人?你跟你那死了的老妈一样,身上流着下贱的血液,到处勾引人上当!哈哈哈……真不愧是你老妈的儿子啊!”
脸色刷地变白,朴弘一紧紧地攥住拳头,眼睛里放射出可怕的光芒,看得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接着,他拉起目瞪口呆的金雪熙,转身跑开。
两人一直跑到石桥上才停下来,朴弘一放开气喘吁吁的金雪熙,双手扶在栏杆上大口喘气,好半天才问:“你为什么在我家附近?”
“我……正要去那边买点东西……”金雪熙不敢看朴弘一的眼睛。
朴弘一冷笑一声说:“买东西?我还从来不知道我家附近有什么超市呢!你是跟着我来的是不是?”
一下子被朴弘一拆穿,金雪熙有点不好意思,但也只好点点头应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知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现在你知道了,好奇心满足了吧?”朴弘一背对着金雪熙,淡淡地说。
“我不是因为好奇心!”金雪熙急切地说,“我是,我是……我只是……担心你。”说最后三个字时,金雪熙觉得比说一百句话都艰难。
朴弘一的肩膀微微一震,但他依然没有回头,声音伴随着湖涛声传来:“我是个非常倒霉的人,天生就带着令人厌恶的霉运,像我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把灾难带给别人,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出生。所以……为了你自己,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朴弘一转过头,看着金雪熙的眼睛,目光中充满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还有,谢谢你的便当。”朴弘一微微点头,便转身朝石桥的另一端走去。
金雪熙看着那孤独而单薄的背影,眼眶不禁湿润了。
心好痛,痛得无法忍受……
今天的傍晚真的好冷,朴弘一那悲伤的眼神,还有他遭遇的那些无法想象的事情,都在金雪熙的心中搅成一团,令她几乎窒息。
不,不可以!我绝对不要放开你!弘一!我要让你知道,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得到别人的爱!即使你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爱,但是,我一定会让你改变看法!
朴弘一的背影越来越小,金雪熙擦擦眼角渗出的泪水,再次跟了上去。如果那个大叔再对他实施暴力的话,她一定要报警!不管这样会不会让他讨厌她,她也一定要让他叔叔知道厉害,知道虐待未成年人是犯法的事情!
金雪熙匆匆跟上了朴弘一的脚步,不过这次她离得更远也更隐蔽。朴弘一这次比之前走得慢了一些,好像极不愿意回家。走过街边的小商店,他进去又出来,手中多了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几瓶酒。
原来他去给叔叔买酒了……那个大叔真是酒鬼,每天都要喝,这样的人怎么能照看好别人的小孩呢!让他照顾还不如送去福利院更好吧!金雪熙愤愤地想着,继续跟了上去。
很快就看到了那幢小房子,大叔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仰着头吐着烟圈,刚才那把破椅子不知什么时候修好了,此刻正被压在大叔那庞大的身体下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朴弘一走上前,将手中的袋子轻轻放到大叔的脚边,低着头不出声。
大叔斜着眼睛瞟了瞟身旁的袋子,突然大笑一声,伸出粗糙的手在朴弘一的脑袋上使劲拍了拍,说:“小子,你果然懂得怎么讨好人啊!”说完,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瓶酒,用牙齿咬开酒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刚才是我不好,您不要生气。”朴弘一的声音不大,但是藏在大树后的金雪熙听得一清二楚。
“哼,生气?你叫我不生气?当年你老妈把你扔下,自己跑去跳河之后,我就没有一刻能安生!你说,凭什么啊,那个韩美姬,自己在外面找了野男人,生了野孩子,却要我来养活?”
朴弘一突然伸出手,晃了晃大叔的胳膊喊道:“我不是野孩子!我是爸爸的儿子!爸爸,你不要这么说!”声音中透着极大的悲凉、委屈和愤怒。
金雪熙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她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什么?那大叔是朴弘一的……爸爸?
“爸爸?你在叫我吗?哈哈哈,难道你不知道你是你那老妈韩美姬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吗?”
“爸爸,妈妈……她也是你的妻子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呢?”朴弘一的声音更大了。
“找那种女人当我妻子,是我朴太龙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她居然背着我找了野男人,还要跟我离婚,结果怎么样?哈哈哈,生下了野种,却被野男人抛弃了!她被抛弃了!哈哈哈,野男人也不喜欢那种女人啊!可是她凭什么把你丢给我自己去死?嗯?她倒是死了痛快了,我还得养活你!养活你这个贱种!”朴太龙说着,狠狠地推了朴弘一一把。
朴弘一没站稳,“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朴太龙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戳了戳朴弘一的额头,狰狞地笑着说:“你永远是个贱种,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一辈子是个贱种!以后再让我听到你喊我爸爸,我就让你好看!”说完,朴太龙站起来,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朝屋内走去。
站在树后的金雪熙早已泪流满面,她一遍遍地擦掉眼角的泪,看着房子前颓然倒下的朴弘一,觉得心快要被撕裂了。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朴弘一的伤痛比之前想象的还大得多!朴太龙不是朴弘一的叔叔,朴弘一是他妈妈出轨后生下的孩子,妈妈被情夫抛弃后自杀,却把他留给了丈夫朴太龙抚养……
天啊!朴弘一在这个家庭中,唯一的亲人就是对出轨妻子满怀仇恨的朴太龙,朴弘一在这样的环境中究竟是怎样长大的啊!
金雪熙看到朴弘一的肩膀在不停地耸动着,仿佛在抽泣。心被死死地拽住了。她不敢向前走一步,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在此刻出现,朴弘一一定会讨厌她——他一定不想让自己的这样一面被任何人知道!金雪熙拼命忍着难过的情绪,悄悄转身走开。
一夜无眠,即使睡着,也是极浅极浅的睡眠,很多声音和很多人脸不断地从大脑中冒出来,争先恐后地扑过来,直到朴弘一的脸变形成一张血迹斑斑的猫脸时,金雪熙醒了。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感觉舒服多了,那张滴着血的猫脸渐渐从金雪熙的脑海中散去,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升腾起来。
这个梦实在是太可怕了!
也许是自己太担心朴弘一了吧,再怎么样,这也只是一个梦而已……金雪熙使劲擦着脸,转身走出洗手间。刚走到客厅,她就看到爸爸正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低着头,出神地看着手中的一张照片,眉头紧锁。金雪熙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照片——放死猫盒子中的照片。
“我上学去了。”金雪熙咳嗽了一声对爸爸说。
爸爸像是从梦中惊醒,慌乱地将手中的照片放在身后,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点点头应了一声。
出了门,金雪熙的脑海中还回旋着刚才的场景,但是紧迫的时间让她来不及多想,就朝着公交车站匆匆跑了过去。
刚进教室,金雪熙就感觉教室里的气氛比往常热烈。
黑板上方拉起了一条横幅,红色的丝绸横幅上写着巨大的白字:“王爵必胜!一年级必胜!”
呃?这是怎么回事啊?“王爵”……是在说朴弘一吧?
金雪熙好奇地往朴弘一的位子上看,却看不到他的人影。这时,班里的几个活跃女生走了进来,边走边兴奋地说:“今天一年级和二年级的篮球对决,我们一定要拿出最厉害的拉拉队水平!”
“那当然了!朴弘一就是我们的王啊!他可是一年级篮球队的最大王牌!我们一定要让‘王爵’知道我们对他的支持!”
女生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有几个女生看到了站在黑板前的金雪熙,跟她打招呼:“雪熙,我们要为一年级篮球队出场做准备,你来吗?”
金雪熙点点头,朝那几个女生走过去,问道:“篮球赛是今天吗?”
“当然啦,雪熙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今天下午我们一年级的篮球队要和二年级的篮球队来一场大对决哦!当然了,我们有‘王爵’,胜负很明显,不是吗?哈哈!给,把这个花球扎起来,我们要赶快准备,时间不多了。”其中一个女生将一堆彩纸和丝带递给金雪熙。
金雪熙将扎花球的材料接过来,下意识地又朝朴弘一的位子看了一眼。
原来他今天有篮球比赛啊……昨天刚受了伤,他要不要紧啊?
整整一天,金雪熙都望着朴弘一发呆。
早上训练完之后,朴弘一就回了教室。在教室里,他却板着脸不和任何同学说话,墙壁上悬挂着的彩条也没有激起他的任何反应。他的冷漠就像一个塞满了冰凌碎渣的炸弹,引爆在自己四周,拒绝着任何人的靠近。就连平时非常积极热情的拉拉队成员也只是默默地为球队出场做准备,不敢贸然上前打一声招呼。
朴弘一的脸颊上又多了一道伤口,脖子上也有一些淤青。他进教室的时候跟老师说是篮球训练时撞伤的,但是金雪熙知道,事实并不是那样。
朴太龙一定又殴打他了!那个粗暴的父亲,那个比畜生还不如的男人,又一次将自己的仇恨发泄在了无辜的朴弘一身上!想到这里,金雪熙就觉得心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Part 5
篮球赛如期而至,朴弘一早早地就去了篮球馆。随后班里的拉拉队女生们也捧着花球朝篮球馆进发了。
篮球馆里早已挤满了人,不仅高中部的学生全员到齐,连初中部的学生也来了不少。金雪熙跟着拉拉队员们往自己班级的区域走去,边走边在篮球场上搜寻朴弘一的身影。
刚坐下不久,场上就响起了一阵狂热的喊声,是两个年级的篮球队出场了。一年级篮球队的五个男生穿着金色的篮球服,二年级的则穿着绿色篮球服。大家疯狂地叫喊着欢呼着,像是要把篮球馆的屋顶掀开。
金雪熙一眼就看到了朴弘一。他穿着金色的篮球服,微微遮住眼睛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露出光洁的额头,脸颊的伤口上贴了一块肉色的创口贴。
朴弘一的神情依然冰冷犀利,脸色愈加苍白,对四周喊着自己名字的狂热支持者没有任何回应。他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二年级球员,像冷酷的死神在盯着自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