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沧海,罚你今天去打扫研究所仓库,我这边这么忙,一天不盯着你就惹出事端,等你爸回来,我看你免不了又要屁股开花!”
沈伶身穿白色科研制服,站在研究院正门大厅里,右手抱着一个孩子,正是面色虚弱还挂着泪痕的宁陵谷。
“陵谷也跟我进去探险了,为什么罚我不罚他!”
“还狡辩,你弟弟能做了你的主么?你当陵谷跟你一样屁股下面长钉子,一分钟都坐不住么?”
“我就带陵谷进去看一眼,又没走太远..。”
“没走太远?!你们进去五个小时!陵谷身体最近这么虚弱,里面又黑又冷,你倒好,嫌陵谷走的慢,丢下弟弟自己先跑出来,要不是李训发现的及时,你想过后果么?!”
沈伶声音越说越大,俨然已动了真怒。宁沧海很识趣的闭上了嘴,他知道跟妈妈顶嘴的代价。
“你自己行动都不方便,还居然敢拉着弟弟一起发疯!撤退密道多年不用,我都懒得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着沈伶狠狠的向正门方向瞪了一眼,而不远处正门旁,像小学生罚站一样的郎楚阳和李训不由的一哆嗦,心虚的抓耳挠腮。
“宁沧海,你越来越出格了,弟弟在黑暗里边哭边走一个多小时,你想过他有多害怕么。收拾完仓库,就留在里面关禁闭好好反省,你不是不怕黑么,就在里面黑着,你弟弟一个人走了多久,你就呆多久。”
宁沧海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颤却一滴都没有留下,两个小拳头用力的蜷着,指尖已然握的发白。
“妈妈,别骂哥哥了,哥哥背我走了好久,实在背不动了才先出去找人的。”
宁沧海听到弟弟为他辩解,委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陵谷稚嫩的声音继续说道:“我虽然在黑暗里很害怕,但我知道哥哥一定会回来救我的!”
..
朦胧中宁沧海似乎听到了什么:“救我..。黑暗里很害怕..哥哥..一定会回来救我的..。我黑暗里很害怕..知道哥哥会回来..我虽然在黑暗里很害怕,但我知道哥哥一定会回来救我的!!!”
这个声音在宁沧海的意识里反复出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连贯,直到渐入黑暗的他突然意识到:“陵谷!陵谷还在等我!他还在黑暗里,我怎么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醒过来!快点醒过来啊!!!..啊!..啊!..啊!!!!!!!!”
宁沧海惊醒,差一点就彻底陷入昏迷,解救陵谷的执念撑起了他的双臂和身体,助他一点一点从地上爬起。
“呼哧..呼哧..呼哧..陵谷,等我救你..呼哧..我一定会去救你..。哥哥说到做到..呼哧.。。”
顶着一阵阵眩晕咬牙站起,喉咙中发出如野兽低吼般的声音,难以分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知道在倒下前一定要尽最后一口气垂死一搏。
宁沧海弓着腰气喘吁吁,他用颤抖的双手试图靠火石打亮黑暗中摸到的木箱碎屑,击打几下后成功引燃了一堆附近的包装材料。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抽干了他的所有体力,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宁沧海脱下外套平铺在地,抓起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上去。他拎起熄灭的燃油灯,蓄力许久,突然吸气抬高右手,然后将其狠狠的摔在衣服上。
“啪!”燃油灯应声破裂,由于用力过猛,宁沧海晃了几晃,差点再次摔倒,而灯内管路和灯壁内侧的残油很快流出,接着渗入了外套及上面的物品里。
宁沧海将它们用衣服包裹拎了起来,晃晃悠悠的拄枪而立。
针落有声,万籁俱寂,宁沧海眉头紧锁,像是在积蓄力量。他的身上开始散发出疯狂般的气息,拼死一搏的念头让他的精神与心智再次蜕变,整个人像是急速旋转的星体,内部越来越内敛,外部辐射甩出无限战意。
“陵谷,哪怕与世界为敌,我都会将你救出,等着我!!!”宁沧海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寒光四射,冷酷严肃,从中再看不到虚弱和疲惫。
宁沧海将手中衣囊的一角,放置于火焰的上方将其点燃,最后看了一眼四周后扭身向武器内库走去,状态如蹈汤火。
从步履蹒跚到走及奔马,宁沧海越走越稳,越走越快,直至最后狂奔起来。极限的发力,压榨着宁沧海肌肉的每一份潜能。极限超脱又是极限,宁沧海靠着顽强的意志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顶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断发力,即使肌肉撕裂也在所不惜。
不知不觉间,体内的钎金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被激活,慢慢融化流转,一路修补链接断裂的肌肉纤维,远远看去,宁沧海全身透出奇异的光华,鎏金般的躯体犹如经过千锤百炼。
宁沧海每迈出一步,都犹如一次蜕变升华,经过无数次蜕变的他此时已是稚气尽磨,彻底化茧成蝶。
“额啊!啊!!啊!!!”
宁沧海拼劲最后力气,狂吼着将手中燃烧的衣物包裹顺势扔了出去,这一扔似乎也带走了他的最后气劲。跌跌撞撞的冲入武器内库后,宁沧海狠狠撞进了库内堆放的金属箱中。
燃烧的衣物包裹在黑暗中滑出了一道火线,飞入了很远处墙边的垃圾堆里。几秒后,其内部的土质照明弹全部被引燃,大放光明,结合不久前渗入的燃油油料很快发生了剧烈的燃烧,火星四溅,火然泉达,周边的木料堆,废品堆瞬间全部被点燃,火舌沿着垃圾带迅速扩散,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半个大密库堆放的废料都燃烧起来。
熊熊燃烧的废料产生了大量黑色浓烟,顺着恒温风扇向外卷涌而去。而未排出的滚滚浓烟也开始向内外两个秘库全面扩散。宁沧海趴在武器堆里,远远看去,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燃烧几乎耗尽了库内的氧气,虽烧的来势迅猛,却也灭的悄无声息。十几分钟以后,除了燃得焦黑的木料还闪着星星点点的火星外,库内的明火只剩不多几处,整个地库重回黑暗。
“陵谷..哥哥说道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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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郎楚阳骑靠在距离地面2,3米的大树枝上,看看天色,距离天亮还有一阵子。
“呼..”,郎楚阳边咳边吐出了最后一口烟,手里的烟蒂燃尽,马上就要烧到手了。
双指一掐一甩,他将烟蒂顺势弹出老远,一道火线轻撞在远处干枯的树干上,迸溅出几颗时隐时现的火星,落在积雪上瞬间就熄灭了。
这是身上的最后一支烟,再想抽就只能点树枝了。砸吧砸吧嘴后,郎楚阳意犹未尽的想到。
今天的烟抽得特别多,原本还要坚持三天的量,不到半天就抽完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郎楚阳一直心神不宁,惴惴不安,好像忘了什么事似得。
离开监狱两天两夜,郎楚阳的收获颇丰。有着军人的优秀底子,加上几十年的磨练,填饱肚子吃好喝好对郎楚阳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往年他常常通过自己的求生技术来改善生活质量,涉入常人无法生存的密林打猎采集,用各种收获换取烟酒武器,甚至还有信息情报。
太阳升起前的黑暗,折胶堕指。前一日郎楚阳没有找到合适的过夜点,为了防止饥饿猛兽的袭击,他只好上树苦苦咬牙坚持,整整一夜强打精神硬抗风寒。
“麻蛋!天再不亮,屁股就要冻掉了。等宁沧海好了,以后这种事都让他来做,让老头子我也享享天伦之乐,估计这小崽子这会正睡得香呢。”郎楚阳害怕自己睡着,骂着大街给自己提神。
在现世的户外密林过夜极其危险,当气温下降到零下二三十度时,无论穿的多厚,都会感到寒冷,甚至在不知不觉间迷失自我,昏睡昏迷最后冻死。
太阳刚刚发红,郎楚阳就迫不及待的爬下树,点火取暖。他不断搓着胳膊和腿,促进血液循环。
“不服老不行啊”冻的发抖的郎楚阳不由感叹。
比起灾难的最初几年,现在的日子好过许多,当年被冰雪寒风覆盖的世界,雪虐风饕,天凝地闭。那时的郎楚阳和其它遗民聚在一起,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一闭眼就再也见不到天明。
后来天气没那么冷,人心却冷了。为了节约粮食,无数的老弱病残惨遭抛弃,被埋没在漫天大雪中;为了抢夺吃喝补给,数不清的人在睡梦中被同伴抹了脖子,抛尸荒野;为了抢占地盘,大小势力互相火拼,水火不容,胜者害怕偷袭报复,常会大开杀戒,输的一方则惨遭屠戮,不留活口。
噩梦过往时不时会出现在郎楚阳的梦里,他不知道那些年他是如何挺过来的。他庆幸自己没有孩子,否则他们将饱受世间的磨难,他可怜出生在乱世的宁家兄弟,身陷囹圄,黄杨厄闰,不能为自己自由生活。
想到沧海陵谷兄弟俩,心中又一股强烈的不安袭来。
暖和后的郎楚阳不断将雪水将浇在多余的猎物上,直至其冻成冰坨,一部分埋在土里,一部分挂在树上。天然的世界牌大冰箱可以保证这些食物数月不腐,藏在不同地方也可以避免野兽不劳而获将其全部拖走。
这些藏匿点位于废弃监狱和遗民据点的必经之路上,郎楚阳在这做了不少明显的记号,以后不论何时路过都可以快速取回猎物解冻加工,节省打猎的时间,这随手而为的小举动很可能会在日后危急时刻救人性命,起到关键作用。
忙完手里的营生,郎楚阳整了整行装,打算寻几个好地方设置些深坑套锁的陷阱,顺便再找个制高点看看监狱方向,考证一下心中愈演愈烈的不安。
“咳!咳儿!..咳儿!”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走在雪地里的郎楚阳咳的弓起了腰。
“咳!咳儿!..咳儿..咳!..咳儿!..”
咳音一声接一声,郎楚阳不禁扶着树跪了下来。也许是疲劳寒冷,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白天烟抽多了,天明前郎楚阳就觉得胸口发堵,轻咳过几声,当时不以为意,而现在他感觉整个胸腔火烧火燎仿佛要憋炸一般。
咳声的频率越来越快,郎楚阳边咳边喘息,他想继续前行,却发现自己两眼发黑,手脚无力,这是典型的缺氧症状。
郎楚阳扔下负重,不得不靠树坚持为胸口按摩,直到开始咳出带着血丝的白色黏痰后,咳嗽才略微平复。
没有药品的治疗,郎楚阳咳得满身是汗,身体像掏空一般,突如其来的病症虽痛苦却并未让他感到慌乱,郎楚阳很了解自己的身体,这样剧烈的咳嗽已经不止一次的出现过了。
二十几年前,郎楚阳大病一场,一个早已被划分为常见易治病的肺炎差点要了他的命。
郎楚阳不怕死,死了也就解脱了,但孩子是无辜的,他死了沧海陵谷无疑也被宣判了死刑。缺少药物治疗的他饱受折磨,还是靠当时认识的兄弟,用两人的武器装备亏本换来了保存尚好的抗生素,最终把半只脚踏入死门的他拽了回来。
从那以后,郎楚阳的身体留下一个顽疾,每当劳累受冷后就会剧烈咳嗽甚至哮喘。身体每况愈下,他决定定居在距离监狱不远的地方,以防再碰到什么突发状况,还未来得及唤醒沧海自己就先归西了。
像这样咳的天昏地暗的状况发生过几次,每一次郎楚阳都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唤醒宁沧海后,他并没有提过这件事,没必要无端的为沧海施加压力。
郎楚阳知道,发病时间的间隔越来越短,可能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就挂了,挂之前对沧海的特训要加快速度,否则辜负大家最终付出的人就变成他了。
郎楚阳坐在树干底部大口喘息着,吃了几把雪漱口后站了起来,向着视线内的一处高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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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
太阳当头,温度回升了不少,郎楚阳呼着热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快速前行。
“跟他老子一样,一天不盯着就出乱子!”
嘴里骂骂咧咧,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未乱。
今天早上,当郎楚阳从身体不适中恢复,爬上附近的头后,看到了诧异的一幕。监狱方向的上空有大量还未散去的黑色浓烟,惊起了无数的飞鸟在空中盘旋,其下方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着了,而且规模还不小。
树林里到处都是冰雪,平时连篝火都未必能点着,专门放火烧山完全是无稽之谈。所以,郎楚阳认为黑烟肯定是来自监狱,想必是宁沧海在里面放火,打算借着浓烟向他求救。
顾不上饥饿和困倦,郎楚阳当即反身踏上归程,玩命赶路。
郎楚阳了解宁沧海,这个孩子当年早早就表现出了异同常人的稳健和成熟,做事条理清晰,面面俱到,平时波澜不惊,遇事不乱。现在虽有“钎金”内铠在身,如虎添翼,但宁沧海也绝不会骄傲自大,莽撞冒失。
郎楚阳边走边合计:监狱附近荒无人烟多年,从未见过生人靠近;周围野兽虽多却跨越不了监狱的隔离墙进入到内部害人性命。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事会逼着宁沧海出此下策,向他求救。要说可能存在的危险,他能想到的那只能是来自于还未发现的秘密区域。
内心充斥着自责,郎楚阳觉得自己疏忽大意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些年他日子过得安稳,警惕心大降,对沧海一个人呆着又太过放心,早知道当初就应多叮嘱他一下,不要擅自行动。现在可好,一个疏忽就惹出乱子,宁沧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跟已故的哥嫂交代。
越想越忐忑,郎楚阳顾不上夕阳西下,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