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高尔斯华绥
一天下午,我的朋友邀我一起到一家剧院欣赏舞蹈。幕启后,台上除周围高垂的灰色幕布外,空荡不见一物。不多时,从幕布厚重的皱褶处,孩子们一个个或一双双翩翩而出,最后台上总共出现了十多个人,全都是小女孩。其中,最大的看来也超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一两个则仅有七八岁。她们穿得非常单薄,腿脚胳臂完全袒露。她们的头发也散而未束;面孔端庄之中却又堆着笑容,看上去是那么和蔼而可亲,我只觉得如同进入了苹果仙园,仿佛身已不复存在,惟有精魂浮游于那缥缈的晴空。
这些孩子当中,有的白皙而丰满,有的棕褐而窈窕,但却个个欢欣愉快,天真烂漫,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感,尽管她们显然全都受过极高超和认真的训练。每个节拍,每个转动,仿佛都是出之于对生命的喜悦,而就在此时此地即兴编成的——舞蹈对她们来说,简直就如同平日里行走,不论是演出还是排练。这里见不到蹑足欠步、装模作样的姿态,见不到徒耗体力、漫无目标的动作;眼前惟有节奏、音乐、光明、舒畅,还有最特别的——快乐。笑与爱曾经帮助形成她们的舞姿;笑与爱此刻又正从她们的一张张笑脸中,从她们肢体的雪白而灵动的旋转中息息透出,光彩照人。
她们个个都跳得十分出色,但其中却有两人尤其引我注目。一个是她们中间个子最高,肤褐腰细的那个女孩。她的每种表情每个动作都可见出一种庄重而火辣的热情。
舞蹈节目中,有一出由她扮演一个美童的追求者,这个美童的每个动作,每句言语,都是异常妩媚的;而这场追逐——宛如点水蜻蜓之戏舞于睡莲之旁,或如暮春夜晚向明月吐诉衷曲——表达了一缕摄人心魂的细细幽情。这个肤色棕褐的女猎手,情如火燎,实在是世间一切渴求的最奇妙不过的象征,深深地感动着人们的心。当我们从她身上看到她在追求她那情人时所流露的一腔迷惘激情,那种使人难以猜透的曲折神态,我们仿佛隐然窥见了那追逐奔流于整个世界的伟大神秘力量——如悲剧之从不衰歇,虽永劫而长藤芳馨。
另一个令我禁不住赞叹的是身材上倒数第二、发作浅棕、头戴白花半月冠的俊美女神,短裙之上,维英瓣瓣,衣衫动处,飘飘欲仙。她的舞姿让我忘记了她还是个孩子。她那娇小的秀颅与腰肢之间处处都燃烧着律动的圣洁火焰。在她的一小段“独舞”中,她简直成了精灵的化身。快睹之下,恍若一团喜气骤从天降,并且顿时凝聚在那里;而满台喜悦之声则快速传递了过来。这时从台下响起了一片激烈的叫好之声,继而掌声四起。
我悄悄偷看了身旁的友人,只见他正用指尖轻轻地从眼边拭泪。至于我自己,心跳加速,鼻子酸酸,一时之间突感世间的美好;仿佛经此飞仙用圣火一点,一切都已变得别有一番意味来。
或许惟有上帝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这股力量,能够把喜悦带给我们这些枯竭的心田;惟有上帝知道她的这种力量可以持续多久!但是这个清纯的小爱神的身上却蕴蓄着那种为浓艳色调、幽美乐曲、天风丽日以及某些伟大艺术珍品等等所同具的力量,也正是这些力量,却足以把一切正受心灵之苦的人们从中解脱出来,使之有充够的勇气面对新生活。
我们绝对不能像蜜蜂那样,“把整个生命全用在对敌人的一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