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叔的眼珠子像是黏住了信封上似的,看见了那熟悉得令足以令他热泪盈眶的字迹,他心潮澎湃,激动难耐。
明明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还不满一年,他每一天却过的十分煎熬。这是第一次,他离开将军身边这么久。不知道将军的身体情况,不知道将军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将军当时中的暗伤是否已经痊愈了……
更加不知道如今的孝王爷是否还和当初一样,与将军联盟,而没有暗中翻脸。
哪怕他一直待在京城,可以随时关注孝王爷的一举一动,依旧看不透他。甚至在这段时间内,他中途消失了好几个月。后来得知孝王爷是受将军所托,前往明州查询有关方家的一些事情了。
他稍稍放下了心,可等他回京后没多久的时间,却又知道了他在明州县城里认识了一个同样姓方的姑娘。
疑似很有好感。
沈叔的心便是一时上天一时入地,跌宕起伏得厉害。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将军不在,没有主心骨的情况下。
而如今,沈叔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着,终于等到将军的来信了。
“将军的手伤看来是大好了。”沈叔欣慰的说道。
这几个月里他其实不是没有和将军联系过,不过当初在边境追击敌人的时候,将军意外受了伤,右臂被重伤,手连笔都握不住了,更别提刀剑,所以这些日子里他们的书信往来,都是由他人代笔,所以沈叔怎么都不放心。
不是沈将军亲手写的,他都会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除了当时沈将军的身体重伤难愈,当时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复杂情况,所以沈将军和孝王爷这一对早就已经暗中联手了的联盟便快速设定了一套计划,沈将军将计就计佯装失踪,实则是去了孝王爷安排的十分的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养伤。
顺便,引虎出山。
蒋邃十分理解沈叔的情绪,所以对于沈叔时不时的一点儿小脾气也都大度的容忍了,反正沈叔也并没有过界,还是知道分寸的。
他笑着点头:“不错,看这字迹,想来已经痊愈了,离沈将军重新出山的日子不远了。”
一面说着一面当着沈叔的面拆开信。
沈叔眼巴巴的望着蒋邃,等待着他看完信后,能说一说信上的内容。希望能有只言片语说的将军的身体如何,单凭字迹虽然能看出沈将军的手伤应该无大碍了,不过如果能再从他本人口中得到证实,大家会更加的放心。
蒋邃放下信,表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气。
怎么就这么巧呢?
“你看吧。”蒋邃直接将信递给了沈叔,信上的内容没有太过紧密的消息,所以直接给他看一看也无妨,他实在没有心情给沈叔讲信上的内容。
杨护卫虽然是杨家、是孝王府这边的人,但本身也是沈家军里的人,对沈将军的身体情况也是十分关切的,见状,连忙凑上去,“沈校尉,怎么样,将军的身体果真是大好了是吗?”他话里透着浓浓的喜色。
虽然沈叔没有回答,不过从他脸色就可以看出来了。
他抿着唇,重重的点头。
杨护卫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沈叔深有同感,可不是嘛!将军回来了,大家就又有了主心骨了,沈家军重振雄威的日子指日可待。他扬了扬信纸,“将军在信上还说了,他择日即将启程,在天津与我们会面。”
哪怕沈将军已经消失很久了,大家不会再刻意打探他的消息,但好歹也是曾经在京城足以只手遮半天的人,如果他就这么会京城的话,难保不会被人给意外发现了,那么对他的计划可就大大不利。
天津离京城非常的近,而且有曾经的沈家军的人在天津任以重职,可以很好的替他们挡住多余的视线,保证沈将军的隐秘性。
杨护卫赞同的点头,“天津不错。那信上又说将军什么时候到天津呢?”说完,他顺手哈拉了一下头发,摸摸发顶有些拘谨笑道,“那啥,到时也想跟着去,不知道行不?”
他也好久都没有看见将军了,比沈叔还要更久。
沈叔露出柔和的笑意:“将军在信上说了,到时请陈老板走一趟,去天津和将军会面,当时杨校尉你若是想去,自然也可以跟着。”
杨护卫喜不胜收。
沈叔和杨护卫在这边乐滋滋的,是高兴了,蒋邃却惆怅的叹气。
不止他,陈老板呢,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人,也要去天津。
——方从桐。
蒋邃抬头望天,这才和方从筠说了几天,说童童的亲人短期内都不会要求带走童童的,让她尽管放心便是,就算是来信了,也肯定会提前很长的时间给她安排准备,不会突然就带走童童的。
现在呢?
瞧他信上说的什么,“择日即将启程”,别以为沈将军说的这个“择日”便是还在挑选日子了,蒋邃猜测,怕是发出信的这一天,他也就已经启程动身了。
如今信到了他的手上,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这也代表着沈将军已经出发好几天了,就在前往天津的路上了。
他如今被这么多人盯着,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走之前需要准备,安排好一切,路上还要东绕西走,南辕北辙,多走一些冤枉路,花费一些功夫甩掉“尾巴”,才能放心的去天津和沈将军会面,这少说也得准备十来天的空余时间了。
这么算下来,留给方从筠准备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蒋邃犹豫的神情落入了沈叔的眼中,他拧了拧眉头,立马就想偏了方向。
哪怕其实他心里也心情,蒋邃背叛和沈将军的联盟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对他百般猜测。
不过,这也都是蒋邃惹出来的事。
……
本来沈、江双方合作,又因了孝王太妃一层关系,实际俩人的关系十分要好的,哪怕是沈将军突然受了重伤,沈家军这边也没有人会怀疑过孝亲王府。
但就是因为蒋邃——原名为江隋的孝王爷,强烈要求将沈将军身边的所有得力手下全都隔绝开来,不允许让他们都跟着他身边。
原因是因为要装得像真的一样!
如果沈将军带着自个儿的手下齐齐都失踪了,很难会让人相信一直都是沈将军的手下败将的北方蛮夷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将沈家军中的干将一网打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圈套,猜测出沈将军在暗中躲着,等背后下黑手的人露出庐山真面目,肯定不会上当。
江隋和沈将军布置的这一场瓮中捉鳖肯定也不会成功。
沈将军觉得江隋说得很有道理,便同意了他的提议,将沈叔等一干心腹全部都调离开来。
隐姓埋名的隐姓埋名,继续待在军中效力的继续在军中效力,总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像是曾经威名赫赫的定威大将军真的已经死了似的,手下的人也都散开了。
沈叔虽然觉得孝王爷的话很有道理,但在他心中,沈将军的安危更加重要,尤其是在沈将军身受重伤的时候,还没有一个亲信在他身边,哪怕江隋是真的完全处于一片好意,他也对江隋没法好态度和完全信任起来。
回忆到这里,沈叔忍不住开口问道;“孝王爷在想什么呢?将军身体痊愈,就快要我们大家重新见面了,孝王爷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也有些以下犯上了。
蒋邃顿时眉目凛然,直直的回视沈叔,“你觉得我应该高兴?你觉得沈将军会高兴?”
沈叔蹙眉,刚张了张口,不待他说话,蒋邃冷笑的说道:“半年多的时间,如今沈将军自己不能明目张胆的走在街上,还得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军中的有功之臣都得备受耻辱的潜伏着;甚至方家票号大厦将倾,方大小姐已经死于非命——沈校尉还觉得能开心起来吗?”
沈叔默然无语。
其他的话他都有反驳的理由,但唯独最后那一件他说不出话来。
将军一直都将方大小姐保护得很好,当时出现那件事的时候,他们都在北边大战,军情紧急,内忧外患,传递军中正事都有些难,更别提关注明州方家的那些事了。
而且方大小姐一直在山高皇帝远的明州顺风顺水,又从未将她搅进朝堂中,所以哪怕知道有人在暗中对付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对她动手。
甚至是在先置他们于死地之前,就先对她下了黑手。
那个时候孝亲王府也一直忙着边疆沈家军中的事,不免有些疏忽了明州方家那边,就这么,等人都失踪了许久,等到他们布的疑阵消息宣扬出去了,等到方大小姐在成亲路上被山匪害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了,他们才知道。
一想到这件事,沈叔就忍不住咬牙切齿,愤恨难当。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唯独这件事——人死不能复生,无论他们现在再多做了什么,也无法让将军唯一的外甥女,从小到大疼爱之极侄女的命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