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人没想到，韩老是一个人住的一个屋子，可他年龄最大，童童年龄又太小，万一韩老嫌弃童童烦呢？他的觉本就轻浅，童童半夜闹腾了起来，别说让韩老起床伺候照顾他了，他别一拐杖把童童揍一顿，大家都谢天谢地了。
——当然这只是大家的猜想。
韩琦以自己的人品保证，虽然韩老凶是凶了一点儿，但从小到大，韩老他从来不打小孩子的。
相反，其实他面上凶巴巴，但对小孩子其实很好，十分的疼爱。
韩琦说这番话的时候，大家都相信了。
因为这个时候，大家不约而同的望着童童，童童正和韩老站在一起，韩老脸上是对他们从来没有过的温暖慈祥的笑意。
阿奇嘘了一声，长叹，“人比人，不如人啊！”坏笑着捅了捅韩琦，“对了，你祖父有没有这么温柔的对过你？怕是没有吧？”
还真别说，这句话还真就扎到韩琦的心坎儿上去了。
见韩琦面露凄色，阿奇乐了，“不会吧？真的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你啊？”
他知道韩琦自幼父母双亡，和他自个儿一样，不过比他好的是韩琦还有一个祖父，而且还是个很有本事，在方家票号当了几十年总号大掌柜的祖父。
虽说现在韩琦和韩老的相处方式他看在眼里，知道祖孙俩人不是特别黏糊亲近，但也只以为是韩琦已经长大成人了，一个大男人，自然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了。
但他小时候……他又是父母双亡了，只有韩老这个祖父一个亲人，总该多疼爱他一些吧？
韩老牵着童童的小手，一老一小不知道说了什么，脸上都绽开笑容，韩老拎着童童的行礼走近了他的屋子，也不需要扶红苡蓝她们去帮忙收拾东西了。
韩琦自诩自己已经放下了，看得开了，看见这一幕，还是有些心酸。
阿奇急急的捅了捅韩琦的胳膊，“说一说呀，到底怎么回事？”他好奇得不行。
方从筠拧着眉头，看了阿奇和韩琦那边一眼，两个人，一个看着自己的祖父，一个看着韩琦，都没有注意到她投过来的视线。方从筠抿唇喊了阿奇一声。
阿奇纳闷回头：“方姑娘，怎么了？”
方从筠轻飘飘的瞟了韩琦一眼，“你跟我过来，我有事找你帮忙。”
阿奇摸了摸后脑勺，讷讷跟了过去。
一前一后进了杂物间，方从筠面色严肃的说道：“以后别再韩琦面前提及他父母的事。”
阿奇有些不解，“这也没什么吧？”
他也是父母双亡的人，甚至比韩琦还惨呢！他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从小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他说起他爹他娘也没有太难过啊！都是长大了的人了，有什么悲伤痛苦不能放下的。
“方姑娘，你多虑了吧，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把我们男人想的太脆弱啊！”阿奇笑嘻嘻的，反倒把她给噎住了。
“他是他，你是你。你是石头做的，他是玉做的，行了吧？”方从筠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说道。
阿奇也不因为她的这个比喻生气，反倒更乐了，兴致勃勃的说道：“玉也是石头的一种啊！”
方从筠哭笑不得，简直服了阿奇了，索性下命令，直接吩咐说道：“总之，你别再韩琦面前提他父母就行了，尤其是别问他父母双亡了之后，他和韩老的事。”
阿奇被方从筠培养出了强烈的好奇心，不求甚解执行得十分彻底。方从筠越是这样说，他就越好奇到底是什么事。眼珠子一转，“方姑娘，既然你这样说，那你肯定就知道韩琦的事对不对？”
方从筠闭紧了嘴不说话。
阿奇软磨硬泡：“给我说一下啊！我也不是拿韩琦的事情来当乐子听的，我就是好奇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说的，我的事情不是都大大方方的告诉你们了吗？我知道了你们的事情，以后要是有什么避讳，也才好知道，避过不提啊！”
方从筠着实受不了阿奇的碎碎念了，耳朵都快被他吵聋了，就像有一千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叫，最后实在受不了，举手投降：“够了够了！我说！你闭嘴行不行！”
阿奇笑眯眯的，早这样爽快一点儿说出来不就行了吗？
“韩琦的父母的死，和他有关系。”
不等阿奇做出反应，方从筠又立马驳回了自己的话，“不！应该说，直接有间接的关系罢了。韩琦一直因为这个很自责，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父母不会死，韩老他……”
说到这里，方从筠停顿了一下，“他也因为这件事，心里对韩琦有些小疙瘩，所以在韩琦小的时候，祖孙两个人其实并不是很亲近。”
阿奇长大了嘴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情况。
方从筠叹息的说道：“其实说起来，韩老和韩琦现在，比小时候亲近多了。”
也许是韩老现在年龄越来越大，随着时间的流逝，伤悲也渐渐愈合，想通想开了吧。小时候韩老因为韩琦父母的事对韩琦有些不喜，韩琦又何尝不自责呢！
因为自责，于是变得愈发的内向，祖父不喜欢自己，他也不愿意主动去接近祖父，祖孙两个就像陌生人一样，不……比陌生人还要生疏。
阿奇脸色犹如便秘一般怪异，“方姑娘，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还知道的这么清楚？
……
从杂物间里走出来，韩老和童童也已经收拾好了行礼，正在院子里玩着。宅子里多了个小孩子，比往日热闹了许多，大家都面带笑意看着童童玩闹，时不时逗上几句。和和童童玩的最为开心的，当数韩老了。
所以说，老来宝。
“所以说，我祖父往日和我们说不到一处去，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得小孩子才能和他玩到一起，他们才兴趣相投啊！”韩琦开玩笑的说道。
韩老听见了，回过头就是一记瞪眼，“你个不肖子孙。”
扶红苡蓝捂嘴偷笑。
看见阿奇出来了，韩琦连忙招呼他过来，这屋子里一水儿的姑娘，就他们两个大男人，可不得互帮互助嘛！
阿奇走过来，看见韩琦，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打了个哈哈，“哎，没想到韩老对童童这么好！以前也不知道韩老和童童这么投缘啊！”
“你知道这件事了吗？”韩琦没头没尾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阿奇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声音有些虚，有些轻飘，好像没有什么力气的讷讷反问：“什么事情啊？”
“童童身份的事情啊！”韩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这么重要的消息他竟然都不知道，亏他还是方姑娘的左膀右臂呢！
阿奇“噢噢”两声，心虚的笑了笑，吓死他了，他还以为刚才自己和方姑娘在杂物间里的对话，都被韩琦给偷听了去，他说的知道了的事情是指他父母双亡的事情呢！
童童的事情，就算刚来京城的时候不知道，过了这么些日子，大家也都知道了。只是方从筠没有提，蒋邃没有说，童童自己也没有谈论，大家也就和往常一样。反正童童的身份是什么样，只要童童不嫌弃他们，他们就还是会那样对待童童。
只是除了一个人！
阿奇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童童的身份是什么，是方家票号嫡出的三少爷啊！
韩老以前的身份又是什么？是方家票号当了几十年的大掌柜啊！
哪怕韩老在后来被方家票号这般对待，也只是东家换了而已，几十年的情分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消磨掉的。
更何况童童的同胞亲姐姐，已经去世了的方家大小姐，和韩老的感情十分好，如今阿奇知道了韩琦小时候和韩老的情况，觉得怕是那位从未谋面的方家大小姐和韩老在一起，都比韩琦和韩老更像亲祖孙。
不论是和三任旧东家的情分，还是童童嫡亲姐姐的那一层关系，韩老对待童童，都应该十分亲近才对。
以前不知道不提，现在知道了，当然会喜爱心疼了。
这阴差阳错，阿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如果方大小姐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欣慰的。”
韩琦点头，面容有些悲伤，“是啊！如果她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弟弟其实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奇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难过。”
“我没难过，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你不认识她，不知道她，其实她以前对我挺好的。小时候我觉得她是和我抢祖父，后来……呵，后来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就对我也特别好，帮了我不少。我不想读书，想去做账房先生，还是她帮的我说服祖父，让我进了方家票号。”
阿奇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没想到是吧！没想到我祖父竟然听进了她的劝。”韩琦看着和自己祖父玩得特别欢的童童，无奈摊手，“以前是他姐姐占了我的地位，现在是他。反正我在我祖父面前，是排不上什么号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