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和韩琦经过这一次的同患难共养伤，倒是熟稔了许多，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方从筠刚走到前院的堂屋门口，就听见阿奇和韩琦默契的大笑声，你一句我一语，搭话搭得特溜。
她忍不住挑了挑眉峰，阿奇本来就活泼，闹腾点儿正常，韩琦怎么也跟阿奇闹一块儿去了。
等她进去后看见韩老面容柔和神色和蔼的含笑望着两人时，明白了。
笑容可掬的向韩老行了一个晚辈礼，韩老点了点头，好似随手指了一指自己旁边的位置，请方从筠入座。
若是不清楚情况的人来看，估计会觉得韩老太过冷漠，且傲气十足，在别人家做客比主人家还要自来熟。
方从筠却是心生喜意，不熟的话，韩老才不会这样呢！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在别人的眼中像什么。
阿奇滋味复杂的看着屁颠屁颠跑向韩老的姑娘，只觉得——女人真的太难弄懂了。
方从筠来了，阿奇和韩琦就功成身退，将韩老交给她招呼，两个难兄难弟勾肩搭背的跑一边去交流养伤感想。
“韩老今日身体可好？”方从筠关心问道。
韩老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方家票号忙里忙外，本来是两个掌柜，若周大掌柜与韩老配合，韩老可以轻松许多。可惜，这也只能想想罢了。
韩老“嗯”了一声，“老骨头还动得了。”
方从筠放心的点点头，韩老不是个会硬撑的人，明明身子不好了还强撑着说能干，韩老可养生珍惜自己的身体了。
韩琦是显然不可能尽快成亲生子的了，他若还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孙媳妇进门，太孙子出生，就只能靠自己，养好身子多活几年。
“韩老……”
“方姑娘……”
两个人异口同声
刚说了几个字，看见对方也同样在唤着自己，不约而同的看着对方一笑。
方从筠抿唇微笑：“韩老有事先说吧。”
韩老也不推辞，“我想谈一谈你府中的苡蓝姑娘。”
她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讶异，然后静观其变，等着韩老的后话。
“这些日子多谢苡蓝姑娘对我那不成器的孙子的照顾了。今日我过来，看他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就不必再继续叨扰苡蓝姑娘了。”
这话说的……方从筠眼底晦暗不明，明明主子是她，苡蓝只不过是一个小丫鬟。
韩老想表达什么意思？
她慢吞吞的抿了口茶，沉默不语。
不过韩老也并没有等她说话的意思，继续道：“苡蓝姑娘虽然只是一个丫鬟，但也是个姑娘家，清白重要。我听说那铺子只有阿奇，韩琦和苡蓝姑娘三个人？韩琦与苡蓝姑娘经常单独相处在账房？”
他呵呵一笑，“男女有别，这样怕是于苡蓝姑娘的清白有损。还是让我孙子离苡蓝姑娘远点儿吧。”
方从筠面色渐渐变冷。
绕了这么个大弯子，原来是想说这事儿。
“男女有别？”她轻笑，面上喜怒难辨，“韩老这话说的……简单让我无地自容了。”
她敬重韩老是一回事，但该辩解的还是要辩解，该争执的也得争执，不能退让的必然寸步不退。
相比以前，现在的她因为失而复得，对韩老已经够客气了，以前她可没少惹得他生一肚子的气。
她也是个姑娘家，也经常混在一群男子中。
韩老面不改色，“方姑娘何必自降身份呢！”
“是小姐还是丫鬟，都是女子，都因为生意与男子混在一起，又区别吗？”她不忿的回嘴。
“韩老，明眼人不说瞎话，你就是想让我把苡蓝支出账房是吧。你难不成是怕她太聪明，日后抢了韩琦的地位？”她气呼呼的说道。
韩老登时瞪圆了双眼，他孙子何等聪颖，称之为天纵之才也不为过，放弃读书举业，跑去做个小账房就算了，竟然还被人小瞧，连个女人都比不过。
哪怕明知道方从筠是故意搅浑，胡搅蛮缠，他还是不能避免的自己跳进了这个坑。
“怎么可能！”
她故意将冷笑明晃晃的挂在嘴角，“怎么不可能？怎么都是你们说了算，你们说怎样便是怎样。焉知不是因为韩琦胆怯懦弱，嫉怕苡蓝越过你们一头，才这样的。”
韩老突然恍惚了一下。
“什么规矩都是你们定的，什么礼法都是你们说的，女子本就生存不易，不论做什么都畏首畏尾。依我看，韩老，这其实就是因为你们男人自卑，害怕。害怕我们比你们更难干，抢了你们的风头。”
“韩老……韩老你怎么了？”
见韩老突然一动不动，目光恍惚的眺望远方，方从筠有些慌了，韩老年纪大了，该不会是被她给气到了吧？
她小心翼翼又难掩紧张的围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轻轻唤着他。
“刚才那番话，是你自己所想的？”
方从筠都紧张死了，结果韩老回过神后，慢悠悠的问了这句话，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不然呢？”她没好气的说道。
本朝往上数，除了三代之前曾出了一个女帝，就再没有过耀眼夺目的女子出现过，统统都是闺阁女儿。
自打出了一个深受帝宠，很有主见的皇太女，而皇太女还成功顺利的登上了帝位，牢牢的将一众弟弟压在手下，成为一代女帝后，本朝对女子的礼法便愈发的严格。
应该是怕再出第二个女帝吧。
当初那些年，在女帝手下为官的男子，哪怕官高至辅，也要比在男皇手中的二品大臣不由自主的便觉得矮了一头。
所幸现在离女帝时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很久了，如今对女子的看管又放松了许多。
韩老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你们呀……看来你们方家的姑娘，都是生来就有反骨。”
方从筠连忙道：“可不是‘方家的姑娘都有反骨’，是我与众不同吧。”
与此同时，韩老的耳边也响起了一道余音未散的话：“如我这般的姑娘能满大街都是吗？我这是鹤立鸡群，格外与众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