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什么都干不了,我双手胡乱拍打着,眼神也顺着这只铁青的枯手,再到歪斜一边的木门,再到,一张同样铁青而毫无表情的人脸上。
老村长!
他正咧着嘴,露着一丝诡异无比的微笑,而他的眼神,在这时的我看来,也是邪异至极。
我拼了命地想挣脱这只力大无穷的手,到头来才发现,我干的一切都是徒劳。
脖子再也感受不到疼痛,我只感觉到冷,而我的手除了继续在这只手上面无力地拍打,好像也再发挥不了其他用途。
我的舌头也伸出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轻吟,悠长地回荡在这安全屋里。
“月光光……照地堂……”
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这只手如同触电了一般抽了回去,我得以解放,栽倒在地。
我没想过这首摇篮曲会在今晚救了我的命,而我也开始意识到,我不是死不了的,我同样会死,或许这摇篮曲再来晚一分钟,我就一命呜呼了。
摇篮曲还在唱着,不过传入我耳中,却是显得很遥远,因为我的大脑尽是一片轰鸣。
原来,孙大师所说的冰尸,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冰尸真是祭山神和失踪的人所化成。
老村长变成了冰尸,王军,王四两,王忠,王实,王大炮,也变成了冰尸。
翠花设了个局,把我和刺猬赶出了村,是为了让冰尸杀了整个村子的人,她死了儿子,所以要让所有人为她的儿子陪葬。
从另一方面也就是说,王军变成了冰尸,翠花是知道的,王军和翠花是一丘之貉。
六个冰尸,白天都藏在翠花家里,晚上,他们就出来作恶……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是因为大脑窒息缺氧,而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的,但随着我逐渐恢复清醒,我却是抓住了这些想象。
并且,我认为刚才想的都很有道理。
或许我疯了,也或许,我受到了死亡的刺激,让我变得有些不正常。虽然我没证据在手,但是我认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没错。
摇篮曲已经唱完,黑影也站起了身。
我看着黑影,突然说道:你照顾一下刺猬,我要跟着冰尸,看他们都去了哪里。
让我意外的是,黑影点了点头。
昨晚,冰尸来这里捣乱完了,之后就又回到了村子里闹腾。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也是这样。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赶去,应该知道他们藏在哪里了。
得到了黑影的保证,我站起身,移开撑住木门的树干,又拿上了望远镜,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我没有手电,可是雪地上纷乱的脚印,也是清晰可见,我顺着脚印朝着山下跑了起来。
脚印渐渐变得一致,看来这些冰尸,还真是去村子里了。
当我跑到昨天与刺猬观察村子的大石头旁,我停了下来,拿起望远镜,就看向了村子。
刚好的是,四道人影也刚出现在那个小坡附近,他们要进村了。
为什么我确认这些人影是冰尸,那是因为在这个点,该睡下的也睡下了,没睡下的,不可能会在这时候溜出来跑步,而且看那四道人影在雪地上奔跑的速度,也不是正常人能比得了的。
看着他们要进村了,我掏出手机就想打个电话给孙大师,好让他准备一下,万一有冰尸闯进王大牛家里,那不是闹着玩的。我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前,已经尝到过苦头,自然是知道冰尸的厉害。
然而我刚亮屏,陡然就浑身一僵,一股强烈的不安,也在这时泛上心头。
我猛然回头一看,顿时就感到呼吸停滞了。
外面有风,而刚刚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村头那里,而在这只有风而寂静的雪夜,哪怕一点其他的响动,都会影响到这种协调。
如今我一看之下,看见了王大炮,正距离我十步之遥的地方,朝着我走过来。
他的脑袋微微低垂,双手随着僵硬的步伐前行,正不由自主地机械地摆动着。
突然,我倒抽了一口冷气。难不成我刚刚跨过鬼门关,却就要命丧荒野?
这她妈的,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看怕我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我没再想下去,因为王大炮已经加快了步伐,我马上微蹲着身体,摆出了战斗姿势。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已冲到了我的面前,我知道不能硬抗,就想避过去,谁知我还是慢了半拍,膝盖被他撞了一下,让我一下子找不到重心,就摔倒了雪地上。
急迫的危机感,让我侧身一滚,就滚了开去,下一秒,一道黑影就扑到了我刚才的位置上。
然而王大炮则是更快,他四肢着地,如同疯狗一般,又是扑了过来。
我再想躲也是躲闪不及,就这样被他骑在了身上,而我的脖子,则又再一次被掐住了。
情急之下,我想也没想,双手握拳,就狠狠地捶打在王大炮的脸上,可是一阵剧痛,很快就由神经传递上了我的大脑。
痛!很痛!痛彻心扉的痛!
这王大炮的脸,简直要比坚冰还要坚固几分!
于是我又再挣扎起来,但这很显然,王大炮化作冰尸之后,一身怪力似乎无穷无尽,哪怕我再怎么挣扎,他也是动也不动,反而让他掐住我脖子的手的力气,更是大了不少。
很快的,我的挣扎再次变成了胡乱拍打,我当时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在这里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简直要把我整个人都吞噬。
我面对的,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我恐惧的是,我要是今晚死在这里,那么我就永远都见不了我的爸妈,也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回家?
我好像记得,黑影对我说过回家两个字。一想到这个,我却是更恐惧了,甚至我在此时,也已放弃了挣扎,只因窒息而冰寒的剧痛,而在无意识地抽搐着。
我不想死,我绝对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我爸妈要怎么办?谁让他们颐养天年,谁帮他们养老送终?
他们只有我这个儿子啊!
恐惧是会激发一个人的潜力的,不管是在任何方面。
可能是即将垂死的原因,我的大脑一片空灵,也由此想到了,我身上还带着青铜匕首!
它还插在我的腰间!
也不知我哪里来的力气,也可能是我的回光返照,我反手一按,就准确无误地按在了青铜匕首那处。
接着我抓住了刀柄,把青铜匕首拔了出来,然后拼尽了所有的力气用力一刺。
“叮!”
一阵金铁交鸣声,也击碎了我心中所有的希望,这冰尸那么硬,我她妈又怎么可能刺得进去?
在十分之一秒之内,我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吴小双曾经刺穿过我的心脏,也就是在那时起,我就处于那种不知死活的状态之下。
之前我也设想过,是不是我的心脏再一次停跳,那么我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是处于黑影的神秘来历,我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可如今看来,我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再说,我宁愿自杀,也不愿意死在冰尸的手里,我害怕自己被他杀死后,又会变成冰尸害人什么的。
仅存的一丝理智,都快要消失了,也没时间让我再想下去。
青铜匕首的尖刃反了过来,对准了我自己的心脏,然后压榨出最后一分力气,整条刀刃就没入了我的胸部。
剧痛让我想要惨叫一声,无奈脖子处这双强而有力的手,让我发不得任何声音。
这种郁闷至极的痛苦,也足以把一个人给杀死。
我的思维趋于空白,王大炮诡异而狰狞的脸,我也看不到了,眼前一片漆黑。
等待我的奇迹,好像没有来,而我却是如此死去了?
紧接着,我感觉到全身上下如被针扎的疼痛,就失去了意识。
我没感觉到像别人说的灵魂飘起,飘向一条光灿灿的通道。也没有什么牛头马面拷上我,把我送去十八层地狱。
我听说,自杀的人不能投胎,只会到最后烟消云散,那是因为自杀的人,在死的时候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相应的也就没有了求生的渴望,你都不想活了,那么自然是投不了胎。
我一睁开眼,天还是黑的,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随后却又想到,本来我在镜面世界,就是如同游魂般的存在,只不过上了我认为是自己的身体以后,才变得像正常人一样。
王大炮不见了,不过在我的身周,却散落着凌乱的衣服碎片,和红通的碎块。
我捡起一块看了看,这是肉,那是不是说,这些肉块,都是王大炮的?
猛地一下,我从雪地里坐了起来。
胸口传来的疼痛,让我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然后我伸出手,拔出了依旧插在心房处的青铜匕首。
我倏地一阵狂喜,我没死!而我也好像恢复了以前那样了?
看着这一地的碎肉,我捡起一块,又端详了起来,这好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过一样。
王大炮化作冰尸,里里外外本来就是一坨冰块了,所以我手上这块碎肉,赤红那一面呈现着光亮,可想而知切割着他身体的物体锋利到什么程度。
再看这一地的碎肉,我很难想象,这都是怎么弄的,如此的彻底,和,干脆。
但我有一些熟悉的感觉,这种情景要是转换一下的话……
我猛然想起了,在罗布泊,我屠杀那一群小蜥蜴的时候,用的是头发!
头发?
我霍然一惊,想到了我失去意识那一瞬间,那种针扎般的疼痛。
抬起手看着眼前的肉块,我忐忑不安地,尝试着驱动意念。
然而让我彻底傻掉当场的是,刷刷刷的几道轻微的破风之声,手中的肉块化为十几块更小的碎块。
“嗯……总比死了的好。”我自己安慰地道。
虽然我不知道为何头发再次重回了我的身体,但起码我还活着,我想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我就往山上走。这是我私心在作怪,我觉得这时候,应该回去确认一下刺猬的安全,山下的村子,我想稍后再说。
等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看满地的肉块,我突然冒起了一个念头,这真的不科学。
我本应该会死,怎么又没死?叶秋没理由会那么神通广大,要是这样的话,张凡和石浩,在她面前算得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