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三日,玄廷外婆七十大寿,心怡和他一起去了,明玄钰在乾清宫召见了辅国大将军甄仲岩,征询有关剿匪之事的意见。
未时二刻,甄仲岩告退,明玄钰准备回寝殿休息片刻。
他一走出东暖阁,就看见张德和方信在正殿门外低头嘀咕,他本来也没有在意,走到寝殿门口,他又折到大殿门口,见那两人愁容满面的样子,很是不解。
“这又是怎么了?”他问。
两人却不敢再说,低了头。
“要聊天也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儿去,在风口上站着聊什么?”他这么说了一句,就回去休息了。
“幸好没被主子听见,这要是知道了,可如何是好?”方信道。
“可是这么瞒着,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咱们如何交代?再说了,那件事咱们能知道,别人就不能吗?万一是别的什么人说了出来,岂不是更糟?”张德说道。
“那您倒是想个法子啊!”方信突然提高了嗓门,却又赶紧低了声,“瞒是瞒不住的,您说怎么办?”
张德往大殿里瞥了一眼,道:“先看看动静再说!”
可是,下午的时候,安泰公主来了乾清宫,明玄钰就起来。
“钰哥哥,有件事儿,您知道了没有?”她一见他就说道。
明玄钰却没有很在意,打着哈欠,应道:“哪一件事儿?”
安泰看了张德一眼,道:“让他们都下去!”张德顿感不妙,却依言屏退了众人。
“瞧你这架势,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说罢!”明玄钰坐在椅子上,活动着脖子。
“庄心怡,”安泰一说这个名字,明玄钰就集中了精神,张德却吓得七魂少了六魄。
如果真是那件事,可就完了啊!那事可是安泰公主传过来的!张德暗叫。
“她又惹了什么祸?”明玄钰问。
安泰坐在他身边,欲言又止的样子,思考再三还是说了,此言一出,明玄钰惊呆了。
“钰哥哥,你可知庄心怡在毅王府时,和玄廷,玄廷,”安泰看着明玄钰,停顿了片刻,接着说,“他们同房过!”
明玄钰端着茶杯的手突然抖了,把茶水洒到了衣襟上,张德赶紧掏出帕子擦,明玄钰却止住他,问安泰:“这种事,你,你可不能随便乱说!”
安泰一脸焦急,道:“这可是天大的事,我怎么敢胡说?我跟你说,毅王府的探子报告说,有一晚上夜后,庄心怡主动去了玄廷的卧室,过了两个时辰才出来的。你想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深更半夜的,还能做什么?”
明玄钰的手一松,茶杯掉到地上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
安泰见状,又说:“钰哥哥,我知道庄心怡在你心里有多重,我也知道她为你做了很多危险的事,可是,她做出这种事,我也不敢相信啊!何况——”
见他脸色铁青,安泰不再说。
他不会相信心怡会和玄廷之间有那样的事,可是,可是,如果没有,安泰是不会这么说的。他看了张德一眼,见他也是神情闪烁,问:“你也知道?”
“主子,奴才,奴才——”张德想要解释,可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件事,怎么说得清?庄心怡如果对毅王没有动心的话,就不会一次次和他出宫或是怎样;可是,她对皇上的心意,谁都看在眼里啊!这,这——
明玄钰沉默不语。
“钰哥哥,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查清楚再说。毕竟,事关重大,不得马虎啊!”安泰如此说,明玄钰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安泰见状,赶紧离开。张德送她到殿外,小心地问“殿下,您也认为庄心怡该嫁给王爷吗?”
“本宫可没那么想!”安泰道。
“殿下,那件事是真是假都无关紧要!”张德道。
安泰瞧了他一眼,道:“什么要紧呢?”
张德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要紧的是,皇上如何看!”
“你的意思是皇上不信?”安泰问。
“圣心如何看待,恐怕不是您和奴才这些凡人猜测的吧!”张德陪笑道,安泰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去。
自从安泰公主走后,明玄钰就没有再说过一个字,他坐在椅子上等待,等着心怡回来。
他相信心怡不会做任何危害他们感情的事,可是,她和玄廷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他如何理解?
时间一点点流失,为什么今天的时间过得这么慢?为什么她还不回来?她真的想要嫁给玄廷吗?她真的想要那个身份吗?既然想要,为什么不说?难道现在连跟我说句话都不愿意了吗?
他在地上走来走去,屋子里暗了,他也不愿点上灯。
她越是不回来,他的心就越是着急。
心怡气喘吁吁地跑来,脸颊红扑扑的,她无法克制自己兴奋的心,她是那样想要见到他!
张德在大殿里也是来回转悠,见她跑进来,一把拽住她,低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哪里知道张德所指的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只是笑嘻嘻地点头。
张德的脸立马阴了,道:“皇上待你怎样,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可以——”
她推开他的手,道:“我有很重要的事,很重要!”
说罢,她推开东暖阁的门。
为什么这么黑?他在吗?
那样的喜悦早就让她忘记了一切的不安,只想要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把自己的喜事告诉他!
“你还知道回来?”黑暗之中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可是,怎么有点不对啊?
她赶紧点上灯,道:“这么黑的,您干嘛不点个灯啊?”
可是,灯光一照到他的脸上,她就忐忑起来,很是担忧。
“究竟出了什么事?”她问。
他扫了她一眼,反问道:“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
“我?您不说,我哪里猜得出来?”她又拿出装傻充愣的招数,因为心中那样的欢喜,她想要撒撒娇,让他疼疼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可是她依旧笑嘻嘻地望着他。
“你和玄廷,到底怎么回事?”他不会说那件事,因为他相信她,他相信她对自己的感情,相信她一定会实话实说,而现在,他只相信她的解释。
“没什么啊,还能有什么?”她完全是一副无辜者的模样。
“没什么?没什么你和他老黏糊在一起,没什么他说什么你从来都不拒绝,没什么你半夜三更去他房里?”他突然发起火来,冲着她大声吼道。
她一下子愣住了。
他都听说了什么?难道那晚的事,他已经知道了?难道他以为我和王爷——
“我,我,我没有,没有做什么!”她想要拉住他的解释,可是,他甩开她,她踉跄两步,险些跌倒。他刚要伸手扶她,却气的背过身不理她。
她扶着桌角站稳,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碰到了自己的小腹,顿时泪满眼眶。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她低下头,两只手搓着衣角,泣不成声。
他转过身,满脸惊诧之色,向她走近两步,却又止住了,背着手冷声道:“没事干,你半夜三更的,去他房里做什么?聊天吗?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非得在夜里说,你当朕是傻子吗?”
“我——”她泪眼蒙蒙地望着他,话到嘴边,又如何说得出?只好低下头,抽泣着。
“烦死了,哭什么?”他在她面前转圈,不停地转圈。
可是,他越是这样说,她就越是伤心,越是愧疚。
那件事,她以为他不会知道,虽然她以为自己和玄廷是清白的,可是,那样的情景,任是谁听来都会怀疑,何况他是皇帝?
“你连这么点信任都不愿给我吗?”她擦去眼泪,哽咽着问他。
烛光照着她满脸泪痕,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相信什么,还能说什么?
原来这感情是如此的脆弱,经不起一点点的风吹雨打,一点点的闲言碎语!
心怡站在他面前,她知道他有多生气,可是,他怎么会不相信自己呢?如果爱,不是应该相信彼此吗?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未这样对她发过火。可是,自己有多冤,他何时在意过?
心怡原本很委屈,现在也跟着生气起来。
“你和玄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当初,是您要我去监视王爷的,怎么到了今天反倒来问我?”
“朕有让你跟他走的那么近吗?你怎么会这么没有分寸?”
“您说分寸,您的分寸又是什么?”她也是丝毫不让步,“我只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权利来选择?”
“朕给你的已经够多了,庄心怡!除了你,谁敢用这种语气跟朕讲话?”
他的脸色,阴沉的好似雷雨到来之前的天空,这样的电闪雷鸣之下,她的泪水再次如雷雨倾泻而下。
“在您的眼中,不管您给我什么,我都要心怀感激接受!可是,我也是个人啊!我不想要您的施舍,不是恩赐,只是一份简单的爱!”
“我爱你,从很早开始就爱你。出宫去做那些事,我不是想要求得你将来给予我庇护,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不想你难受,不想你被人欺负!我爱你,情愿连我自己的生命、我弟弟的生命都放弃!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在你眼里,我又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奴才,为你服务的奴才!”
“我不是你发泄的工具,我是爱你的人,我知道,有很多人爱你,有很多人愿意和你上床、为你牺牲。我不想去和别人比较,我只是做我自己,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
“在宫外那些日子,我不害怕被人识破,不害怕被人杀头,我最怕的是,怕你忘记我!我害怕等到我做完了所有的事回来,你已经忘记了我!”
她的泪水,如那洪水决堤一般,根本止不住。
而他,站在那里,双手攥成拳却不停地发抖,望着她的泪流满面,听着她的肺腑之言,却无法回应一个字!
她的心是痛的,他的又何尝不是?
“你问我是否对王爷有心,我要说的是,我庄心怡从生到死,只会爱你一个人!可是,你爱过我吗?在你的眼里,我算是什么?在你的心里,有我吗?”她也不去擦眼泪,一步步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