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飘起了雪,南宫画雨闭着眼睛伫立在雪中,静静地倾听着笛声,他不明白,为何与她相识不到一年,却对她如此眷恋不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了,这一回头,就注定了他这一生的错乱。
远远望去,那高墙之上的竺漓,她梳着屠巨国王族女子的头饰,带着雪狐毛制成的白冠,耳鬓后编织的一排排小长辫子垂在她的肩后和胸前,她穿着浅蓝色长袍,衣领是洁白如雪的狐狸毛,衣襟和裙裾是宝蓝色的真丝,在白雪的映衬下闪着幽幽的蓝光。
雪在天空中飘洒着,竺漓还在高墙之上看着青石路上的南宫画雨,在南宫画雨看来,她朱唇轻扣在玉笛之上,安安静静地听雪吹笛,已然在那里站成了一幅画,一幅美得让他惊骇的风雪美人图。
只是,竺漓看他的眼神,让他愧疚不堪,他答应过带她离开的,他食言了。尽管他的理由看似很充足,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是在离弃她。他忽然又觉得,她若还是当初那只小白狐该多好,那样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将她留在身边,可奈何她是妖魔之后,而且魔根深藏,她的爹娘当中一定至少有一位是魔道的至尊,不然她不会挨得过“伏魔曲”那么久的摧残。
南宫画雨再一次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私情,凄然地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准备走向王宫的大门。
眼看着南宫画雨要走到王宫大门口了,忽然,竺漓拿着笛子从高墙之上沿着石阶跑了下来,石阶被冰雪冻住了,青石路上也满是积雪,距离虽不远,可路却特别湿滑,竺漓一路小跑着,一路摔跌着,每次摔倒后又快速爬起来。
南宫画雨听见了背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猛然回头,发现竺漓已经朝他跑了过来,她身上的衣裙上还沾着白雪,南宫画雨看见了她的眼神,害怕地转身快步朝门口大步走去,他害怕他会临时改变主意……
他们都以为竺漓变得痴呆了,其实他们都猜错了,竺漓只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思维反应也比平时慢了许多倍,但是她的思想是清晰的,她知道南宫画雨要放弃她了,不再愿意带她上忘尘崖了。
突然又一次,竺漓摔在了雪地里,为了护住手里的玉笛子,每次摔在地上,她都是用手关节撑地,而不是用手掌撑地,因为她一只手里紧握着那支南宫画雨送她的玉笛子。
南宫画雨听见了身后的声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摔在雪地里的竺漓正一声不吭地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她的眼神里满是倔强,就像当初的小狐狸,尽管被他打伤了,趴在了地上,却仍旧倔强地望着他,不祈求一丝的怜悯。
同样的眼神,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心境,此时此刻的南宫画雨只觉得心都要碎掉了,他不能像当初抱起小狐狸一样去抱她,只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故作冷漠地看着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她离他那样近,他再也走不动了,转身看着竺漓朝他一步一步走来,她走到他跟前,忍着内心深处的哀伤和无奈,将那玉笛子推到了南宫画雨的面前,嘴里只是吐出了一个“给”字。
南宫画雨明白了,她是要将玉笛子还给他,她还是当初那个脾性,她觉得既然南宫画雨不愿带她走了,厌弃她是妖魔之后的身份,那她就应该将他馈赠给她的宝物还给他,她绝不贪恋一个离弃自己的人的任何馈赠。
南宫画雨抬起手臂轻轻地将玉笛子推回到竺漓怀里,忍着内心的疼痛,看着她摇了摇头,示意竺漓,他不要这玉笛子了。
竺漓忍住了眼泪,一手抓起南宫画雨的手掌,狠狠地一下,将玉笛子塞到了他的掌心里,转身就头也不回地朝王宫深处走去了。
雪还在下,南宫画雨看着竺漓倔强的背影,那一抹淡蓝,在雪地里越飘越远,他只觉得她方才抓他的手的时候,她冰凉的小手在微微颤抖,此时握在手心里的玉笛子,是那样冰冷,就像南宫画雨面对竺漓时伪装出的眼神,冷得让人不禁打颤。
等到竺漓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南宫画雨才怅然地转身,走出王宫大门后,他便御剑飞离了屠巨国,他终归是理智的,克制得住内心的私情,真不愧是师尊最器重的忘尘崖第一大弟子。
回到忘尘崖后,南宫画雨先是前往师尊的仙阁,将他斩杀北漠妖星的经过禀报给了师尊,但是他并未提及竺漓被“伏魔曲”所伤的事,他只是告诉师尊,竺漓找到了自己的哥哥,和哥哥生活在一起了,不回忘尘崖了。
师尊询问东丘平朔的下落,南宫画雨只是黯然地摇了摇头,说找不到师弟的下落,他不愿提及任何有关于竺漓的人和事,东丘平朔的失踪与竺漓有关,他自然也不愿与师尊细说。
师尊只觉得弟子南宫画雨的情绪很低落,满脸都是疲倦,以为他杀北漠妖星耗尽了心力和体力,便不再多问东丘平朔和竺漓的事,让他回他的仙苑休息去了。
回到南宫仙苑后,南宫画雨就好似病了,无心练剑,也无心修炼仙术,整日将自己关在仙苑内,不见任何人,他害怕闭上眼睛,因为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竺漓看他的眼神,那样倔强的凝望,让他更是心结难解,他甚至倒希望竺漓能愤恨地看着他,或者哀婉地求他,但那个性格刚烈的女子偏不。
是啊,竺漓只觉得他南宫画雨又不欠她什么,他是仙山的大弟子,而她是妖魔之后,他不杀她,就已经是万幸了,她为何要怨恨他呢。当然,竺漓并不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辱,沙漠里的劫匪是人,但比妖魔残暴贪婪,栀儿是妖,却天真烂漫,就算她自己就是妖魔之后,那又怎么了,你南宫画雨嫌弃也罢,竺漓我绝不求你怜悯。
竺漓回到了王宫的寝殿里,默然坐在窗户边的坐榻之上,仰着头看着窗外的雪花,夷盟将她的生活照顾得很周到,心疼她如今这副痴呆迟钝的模样,也不再强迫她嫁给他。
夷盟安排在竺漓的身边的小奴将竺漓清晨去高楼之上吹笛送别南宫画雨的事情禀报给了他,他当时正在阿兰娜那里陪着她,阿兰娜怀胎六个月了,总是吵着要夷盟陪着她,陪她数着孩子的胎动。
可当夷盟知道竺漓送别南宫画雨的事情后,他心底的醋意又顿时泛滥了起来,起身就离开了阿兰娜的寝殿,走进屋外的大雪里,直奔竺漓的寝殿,侍奴跟在他身后,欲帮他撑伞,也被他赶走了。
雪越下越大,屋外的风冷得刺骨,可夷盟的心底却火辣辣的,他一路大步走着,一路上心底直叹着:漓儿不是痴呆了么?不是只记得哥哥和娘亲了么?怎么还知道去送那臭道士?还知道还他笛子?难道她故意装傻的?为什么要骗孤?为了逃避孤对她的示爱吗?
刚走进竺漓的寝殿,夷盟就看见了竺漓独坐在窗前仰头观赏窗外雪景的背影,她那样安静,那样孤独,看着她静谧落寞的背影,夷盟胸中原本已经奔涌至喉咙的怒气一下子都被空气里弥漫的凄冷冻得凝滞住了。
他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到了竺漓身后,正准备唤她一声,却发现她的侧脸上有新鲜的泪迹,忽然,他如鲠在喉,心里直想:看来她真是喜欢上那臭道士了,竟然偷偷地哭了。
竺漓反应有些迟钝,直到夷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身旁有人,她转身看着夷盟的眼睛,缓缓地张嘴,正要开口喊哥哥,却不料夷盟竟一把将她抓进怀里,吻住了她。
夷盟霸道着将竺漓禁锢在他的怀里,一边强吻着她,一边心里直恨叹道: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