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通知要求,下午二点半我们三个准时赶到街道办驻地。这里的办公楼前广场上已经是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站满了人。停车场也早已没有了车位,很多车都停在路边或楼下的绿地上;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狭窄的旮旯,把车子塞了进去。等我们走到人群中,发现侯庆兵带着廖京生已在我们之前赶到了;我们三个立即走过去与他们打招呼,并与他俩站在了一起。
正当我盯着那条“坚决扫除黄赌毒还民福百姓一方净土”的宣传横幅看时,有一个手持扩音器的人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喂、喂!大家注意了!首先,请还没签到的单位派人赶快到台上来签到,然后,请大家以各自的单位为整体排成一行,列队集合。”这是街道的综治办主任,姓李;印象中好像每次这样的行动都是由他出来主持。在他喊话的当下,从办公楼里又走出一拨人来,不用说,那也都是街道领导——街道办主任邹勇也在里面。
在一通军事化的列队口令后,他开始讲话:“同志们,大家下午好!今天下午把大家召集起来,是为了落实街道办组织的扫除黄赌毒统一行动。有关此次行动的文件,想必大家都已看到,我就不多说了。下面还是先请街道办党工委书记、办事处主任邹勇同志作指示,请大家欢迎!”
这位邹书记的一大通空套训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倒是他最后总结性地念读他身边的那条标语时的情景,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念读时可是紧握着右拳,作出一付宣誓状,声音自然也是异常的高亢洪亮;到最后他将拳头用力地向外甩过去,仿佛凭着这一拳,就可以将一切黄毒丑恶全部扫除干净了!
接下来又是那位李主任站到了台前,他开始部署这次行动的具体事宜:“感谢邹主任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出席这次的动员大会,并作了重要指示,请大家一定要按照这些指示的要求去做。下面我来安排一下这次行动的具体分工。我们这次行动是以公安的同志为主,每个组的领队也都由公安的同志担任。行动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清查歌舞娱乐场所、以及发廊桑拿之类的服务场所中存在的黄赌毒现象,我们街道辖区内这些场所的名单都已登记在册。下面我来对这次行动的分组作一个安排:我们将这次行动一共分成五个组,每个组需要检查的场所都已按表格分配好,这些表格也都发到了每个组的组长手上,等一会儿,我们就按照这份名单上的地址去一家家地进行检查。现在请各单位将自己的人相应地分成五个组。最后,每个组的人员跟着各自的领队准备开始行动。”
我们队有五个人参加,刚好是一人一个小组。我却因有开车之便,而被安排在了最遥远的民田组。
由于参加的人员特别多,再加之组织工作准备得不充分,所以出发的现场就象一锅揭开盖后翻滚着的稀粥,嘈哄哄乱成了一团:有领队在招呼组里队员的,有队员在呼喊着各自领队的,也有既找不到领队又找不到车子在四处联系打听的。我好不容易找到所属的领队,问清了行动的路线,然后开着车直接奔民田而去。
到四点钟行动结束时,我们组总共检查了歌舞厅、发廊等涉赌涉黄的娱乐服务场所十一家。快离开时,我分别给李国才和谢池华打电话,他们两个组的行动也已经结束,人员都已在赶回街道办的路上。我立即踩紧油门,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街道办前的那个广场;等我赶到时,看见李国才与谢池华已经站在那里等候。
“怎么样?你们两位那边都有什么收获啊?”还没等他们把车门关好,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能有什么收获呢?检查了十多户,连个人影都没发现!”人坐稳后,李国才似乎有点气愤地说。
“咋会连个人影都没发现呢?”我又装做有些不解地问。
“我们按照那份名单上例出的场所去一家家检查,结果每家都是大门紧闭,敲门也无人搭理,整个行动碰到的都是‘铁将军’,吃到的都是‘闭门羹’。”他接着向我解释。
“我们那个组的情况差、、不多也是这样,七八家歌、、歌舞厅只有两家开着门,而且里面都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谢池华接过李国才的话说。
“听你那口气,好象你们那边有所收获了?”李国才反过来问我。
“与你们那两边的结果也都一个样!只不过我们这个组检查的那些场地,门差不多都是开着的,而且里面也都有人,人家也都是非常热情地接待,但就是没发现有黄赌毒的影子。”我回答他。
“这又是一次一无所、、获的行动,真是劳民伤、、伤财啊!”谢池华不无感慨地说。
“你们有没计算过,一年下来,我们参加这样的行动总共有多少次?”我接着问他们。
“谁也没统计过,不过每个月至少得有那么一二次吧。”李国才说。
“一年下来,这样类、、似的行动,二十多次是应该有的。”谢池华在心里估算了一通后,接过他的话说。
“我记得上一次应该是在两个礼拜以前吧,那次是查地下黑煤气点。不过同这次一样,也是一无所获。”我边开车边说。
“你们说这街道办组织的统一行动,有几次是有收获的?我印象中,每一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到最后差不多都是无功而返!”李国才说。
“你说得没、、错,是没有一次有收、、收获的。记得中午张永强通、、知我们的时候,我就跟他开玩笑:‘你也给我们派一些有用的工作怎、、怎么样啊?别总是让我们去干一些毫无意义的事!’”谢池华附和着调侃道。
“那些开歌厅舞厅与发廊足浴的,一般都会有自己的关系网,他们要么在政府部门中有人,要么就是买通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否则,一般人都不敢涉足这个行业。所以我说:这样的行动注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因为你这里还没开始,人家就已经将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了。再者说,就算有些人没有这样那样的关系,现在这里如此大张旗鼓地兴师动众,天底下还有几个人会不知道呢?”李国才接着他刚才的话又做了一通分析。
“是啊,这样的行动其实完全就是多余。我真不知道那些街道办的领导是怎么想的!”我接着他的话说。
“怎么想的?还不是作、、作秀啊!你看吧,明天的报纸就会对我们今天的行动作出大、、吹大擂的报道。你没看到现场那一群扛着摄、、摄相机的记者吗?”谢池华对我说。
“这位邹主任到底是报社总编辑出身的,他最清楚这宣传舆论的功效,自然也就最善长利用这一工具来为自已加分。你们都能看得到,我们每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总会有大帮小帮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跟在我们后面。”李国才补充道。
“他这也是在充分发挥他的资源优、、优势,调动他以前的那些老部下为自己服、、务。”谢池华哂笑道。
“其实,象黄赌毒这些东西,一般都在晚上才会出现,而且都是比较隐蔽与谨慎的;所以必须得赶在夜晚,并采取突然袭击的形式才能凑效。”我没掺和他们的调笑,而是突然转换了一个话题。
“你们说,若把这些行动的经、、经费,全部下拨给我们单位作为加、、班费,那该多好啊!那样,我们晚上加几、、个班,一定会比他们这样做来得有效、、效果。”谢池华最关心的还是钱。
“是啊,下次你干脆就直接去找他街道办主任邹勇,就这样跟他说:你把那大把经费都拨给我们吧,事情我们帮你搞定!”李国才反过来笑着调侃他。
“那要找他说也应该是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去,轮不到我一个临工多、、多嘴了。”他也笑着回敬他一句。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灌水了?把钱给你,你就能帮街道办把事情搞定?!难道抓黄赌毒也是该你管的事?那是公安派出所的职责!我知道你倒是想干,可没有人敢让你干!……其实你也干不了。”我边开车边笑着数落他。
“那也是。你说街道办为什么非得要我们参加这样的行、、行动呢?我们站在旁边不是完全多、、多余的吗?”他总算意识到了自已的错误。
“说你是棒槌,你还不服气。至所以要我们参加,那是因为在现场会碰到一些无证无照的经营场所,这时就需要我们出面查处——这才是我们的职责,是其他单位所无法处理的!”他还刚清醒了一点,却又被李国才抓住小辫子奚落了一番。这一下他才算完全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