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次从这铁路桥下面走过时,都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那气味是从桥墩的阴暗处飘出来的,那里是行人与流浪者的公共厕所。不知现在是否已有所改善,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从那下面经过的。
铁路桥侧边原是一片足球场大的绿地,正中央植有一大大的圆形花坛,里面有牡丹、菊花、杜鹃,当然还少不了君子兰。最初的这里绿草如茵、花团锦簇,一眼望去,真让人有种赏心悦目之感。后来这里成了流浪者的憩息地,更有行人不断地在上面踩踏;直至今天,就只剩下了这点点稀疏的草皮,象癞子头上的块块痂疤;还有那花坛,也只剩了些枯死的花茎,在阳光下支支地立着。
远远看去,书城前的广场上聚了不少人,肯定又有人在摆开台子售书,从现场还不断传来时强时弱的歌曲声。
跟着感觉走
紧抓住梦的手
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
尽情挥洒自已的笑容
爱情会在任何地方留我
跟着感觉走
紧抓住梦的手
蓝天越来越近越来越宽阔
心情就象风一样自由
希望会在任何地方等我
…………
那是十多年前的老歌,现在都很难听得到了。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磁带。
那时候你正在岛城读书。每到夜幂降临,这首歌就会从每一间宿舍的阳台上飘出,再伴着丝丝海风来到每个人面前,轻抚着一天学习后紧张的神经。可以说,这歌声已经吸收了你在岛城生活的一点一滴。在它熟悉的旋律下就隐藏着岛城的绿树红瓦、碧海蓝天;也隐藏着岛城大学一座座欧式建筑的楼宇群落,以及校园内的参天大树与林荫小道,还有那栋你曾居住过四年的六号宿舍楼。当然,这飘荡的歌声里,不仅吹拂着略带咸腥味的阵阵海风,还裹挟着你那时的欢乐与烦恼、喜悦与忧愁。
我们居住的六号楼建在一座小山的半腰,山的那边就是大海。爬到山顶不但可俯瞰校园全貌,也可以远眺大海,还能够让你饱览岛城的秀丽风光。
每天吃完晚饭,若没有其它活动,我们一般都会去爬山;有时找不到伴,一个人也照样去。坐在山顶的岩石上,吹着清凉的海风,欣赏着眼前的满目秀色,还真有种天上人间的感觉。每次与黄兴东一起上去,他都要发出这样的感慨:“啊!真是太美了,简直就是人间天堂!”而且总会非常夸张地伸出双臂,仿佛要将这眼前的美景尽揽怀中。
那时与这首歌一起流行的还有一首叫“一无所有”;当然还有其它歌曲,但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两首。也许因为当时的人,尤其是年轻人都喜欢在迷茫与沉醉中追求一股潇洒劲,每天中饭后午休前的半个小时,校园的广播里总要播放一阵音乐,每次准时正点播出来的,就是这首“一无所有”。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
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
脚下这路在走
身边那水在流
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为何你总笑个没够
为何我总要追求
难道在你面前
我永远是一无所有
…………
告诉你我等了很久
告诉你我最后的要求
我要抓住你的双手
你这就跟我走
这时你的手在颤抖
这时你的泪在流
莫非你是在告诉我
你爱我一无所有
…………
整栋宿舍,乃至整个校园,都有无数的声音在毫无顾忌地高声和着。你就经常在卫生间里边冲凉边放声高歌,站在外面的走廊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唐兴东因此给你起了个外号叫“厕所歌手”。厕所歌手就厕所歌手,自我感觉却是异常的美妙:那声音、那韵味绝不亚于原唱!
“跟着感觉走,我看你能走到几时?终有一天到了山穷水尽,看你还怎么走!”那股潇洒劲有一天在大姐那里碰了壁。也许是时运不济,毕业分配时你被安排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国营公司;由于效益不佳,在见习期的一年时间里,一个月只能领到不过九十元的基本工资,这点钱要在一个地级城市生活,连吃饭都不够,不用说还要抽烟,还要呼朋唤友一个劲地疯玩;相对于毫无计划的支出,这点收入只能是杯水车薪。实在没办法时,我只能向家里求援,次数多了,家里人肯定会有埋怨,这才有了大姐的那番训斥。她的意思很明显:你一个堂皇的大学本科生,毕业后连自已都养不活,还何谈成家立业;可你却没有一点的紧迫感,一天到晚只知道懵懵懂懂地混日子;你应该放开手脚去外面闯一番自已的事业,不能就这么吊死在一棵快要枯死的树枝上。尽管如此,那时却仍没有一丝一毫的紧迫与危机意识,每天还只一味地“跟着感觉走”。
现在不行了,那种感觉已荡然无存。家庭责任、社会责任,太多的责任压在肩上,人就只能中规中矩地活着——为家人、为他人而活!
伟业大厦——新城地标,七十八层高;据说在亚洲排第一,全球排第三。
第一次看到大剧院时,只觉得它象一口大箱子。那也是差不多十年前了,为生活所迫,也为了大姐的那句训导,你终于决然来到了滨海新城;有一天你坐车去人才市场时路过这里,第一眼就看到它蹲在那里,它周围却是林立的高楼,唯独它匍匐着趴在地上;未曾想它的低矮与独特反倒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南湖路与广汉路交叉路口,有一群义工正在帮助残弱人士过马路,他们都戴着印有义工联图标的红帽子。有一个女工正用双手扶着一位老太太从斑马线上走过,她边走还边与老人交谈着什么。那是一群令人敬仰的人!
怎样才能加入义工联呢?下次碰到他们时,问一下就知道了。其实也没必要一定得加入什么组织,只要拥有那份爱心,我们身边就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给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就是爱的奉献。
那次你到单位后面的小超市去买水果,苹果梨子橘子都各挑选了一些。拿到柜台结帐时,发现收钱的是一个小女孩,她一边敲打计算器一边用笔在纸上记录着。你就开玩笑地问她:“你算不算得清楚呀?算错了我可没钱给呵。”
“没问题!”她头也不抬地回答你。
“你今年有多大了?”
“十岁。”
“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孙梅芳。”
“原来跟我还是本家。你是不是梅花的‘梅’,芳香的‘芳’?”
“‘梅’字左边是一个木右边是一个每,‘芳’是一个草字头加一个方便面的‘方’。”她用一种纠正的口气对我说。
“那你怎么不去上学呢?现在应该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吧?”
她没回答我。
“你现在读几年级?应该上五年级了吧,再晚也该是四年级。”她照样不答理我,反倒把头埋得更低了。
就在这时,店老板从旁边走了过来。我们经常在这里买东西,他认识我,笑着问我有什么事。
“这是你女儿吧?”我说。
“不是,是我姝姝的女儿。”
“她怎么不读书呢?我好像经常看到她在这里收钱。”
“是这样,她爸爸妈妈前两年因病都相继去世了,家里又没有其他亲人,没办法,我只好把她接了过来,在我这里帮帮手。她曾念过小学四年级,还能识些字、算个数,收钱的活又不重,刚好适合她。”他的意思很明显:我收养了你,你就得替我干点事,总之不能白吃我的饭。
我把钱递给她,她找零钱给我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快要滚落下来的泪水,我自已的眼睛也不由得湿润了。
自那以后,每次从这旁边经过,我眼前就会立即闪现出那双饱含悲伤与渴望的泪眼。那眼里流露出来的,是对自已不幸身世的无限悲伤,还有一种对重返校园继续求学的强烈渴望。
看到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后不久,我心里就萌生了一个想法:我要出钱资助这个小女孩继续上学,一直供到她不能再念为止。但要完成此愿,首先必须得越过的一个障碍,就是她这位娘舅,他会放弃这个只需供应一些饭食而无需花钱的廉价劳力吗?对此,我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有好几次,看到他坐在小店外面休息,我都想走过去直截了当地同他说,但最后还是犹豫地退了下来。终于有一天,我利用去那里买东西的机会,趁小姑娘不在场时,试探性地与他谈起了助学的事。
“你那外甥女,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不读书真是可惜了!我那小孩跟她差不多一样大,现在都读五年级了。”
“没办法,我自已都有三个小孩在念书,老大在上高二,最小的也快上初中了;我现在确实是无力再来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