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假币案”，小虎当即来了精神。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扯上我去农贸市场找水生夫妇，他说他要“直接询问当事人”。
没等我们讲完，水生就把我们扯到一旁，说：“假币的事弄错了，后来去银行一验，那钱是真的。”
我好奇怪，说：“咦，当时我也在场的，都说是假币，我看见几张钞票是同号的……”
水生说：“怕是你看错了。对的当然是银行。”
小虎说：“去哪家银行验的币？”
水生不耐烦了，挥挥手，说：“别烦了，我生意正忙呢，不要没事找事了。”掉头就往鱼摊去，再不理睬我们。
小虎看看我：“是不是你弄错了？”
我说：“怪了，当时好几个人都说是假币，那几个鱼摊上的人就看过。”
小虎说：“我们去问问他们。”
水生留意着我们，没等我们走近那几个鱼摊就迎上来拦住了我们，说：“奔奔，我帮过你忙，你就算帮还我，别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好了，走吧，走吧。”
看来他是坚决不让我们插手了。他已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一句了，拉了小虎就走人。
我和小虎找家小店每人吃了一碗小馄饨。
吃完小馄饨，小虎又有了新思考，说：“这案子有点意思了。”
我说：“水都泼不进一滴，还有什么意思？”
小虎说：“水生矢口否认收到假币的原因是什么？”
我说：“这简单，是怕事。”
小虎装出老谋深算的样子，微微摇头，说：“我提示一下：水生什么情况下恼火了？是我们提到银行的时候。这是为什么？”
我想一想，说：“莫非水生想把假币出手，挽回损失？”
小虎点头道：“奔奔你智商不低嘛。”
我说：“你啊，是在表扬你自己智商高对不对？那好，小波洛，这案子你还能办下去吗？”
小虎说：“听听你的。”
我说：“我问你呢。”
小虎说：“我自然会办下去。至于什么办法，帮帮忙，暂时保密。你且听下回分解吧。”
我说：“好，你破了案我请你吃茶叶蛋。”
小虎说：“帮帮忙，你当我是米开朗啦！”
小虎开始单独行动。他老兄特地在第二天起个大早，在黎明前赶到农贸市场，拿一张百元大钞在水生鱼摊上买一条小鲫鱼。小虎去时戴着一副平光眼镜，扮作一个深度近视的男孩。
水生不在摊位上，这挺理想，水生的妻子不认得小虎。如果水生妻子真想把假币出手，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如果她真把假币找给小虎，小虎就会抓住把柄，进而迫使对方提供“假币案”的细节。如果……“如果”太多了事情就悬了。
小虎找回了钱，其中有一张五十元的大钞。虽然小虎临时抱佛脚了解过假币识别知识，但毕竟知道的有限，根本没法确认手里这张大钞的真假。小虎只得瞎蒙了，轻声说：“阿姨，这张钞票是假币。”
女人说：“小孩，别乱说，你知道真币假币？”
小虎说：“假的就是假的。”
女人说：“你说假就假啦？行了，我忙着呢。”
小虎说：“你别急嘛，这钞票又不是你印的。”
女人光火了：“说啥！你说我私印钞票？”
小虎说：“帮帮忙，我是说，你这假币也是人家蒙你的对不对？”
女人说：“你烦不烦！我换你一张算了。”
小虎以为对方心虚，揪住不放，最后闹到市场办公室。经鉴定，那张钞票是真的。
小虎只得在女人的嘲笑声里落荒而逃。
事实上，水生当天就把假币交银行处理了，他们夫妻俩之所以不愿有人再提起，是怕影响鱼摊生意。顾客不知内情，只听到这个鱼摊在纠缠真币假币，还敢来做生意吗？
小虎逃到了古先生家向我诉苦，把那个不识好人心的女人骂了一通。
我说：“请冷静，我们再来把这个案子分析分析。我以为……”
小虎双手乱摇，说：“帮帮忙，别再提这鬼案子了。”
看来这事就只能不了了之了。辛小虎办案本来只是为了好玩，为了有劲，为了证明他是“中国小波洛”。
放下这件事，小虎又拨开了电话，这里那里地约人谈什么意向，好像真能做得成生意似的。我最不愿意看见他这种像煞有介事的鬼样子。
小虎把电话机折腾了一会儿，想走了。
我说：“小虎别忙走，帮我个忙可以吧？古先生这两天就出院了，他又把后头小楼的钥匙给了我，托我为他打扫一下。”
小虎说：“这是真的？小楼里有许多艺术品的。”
我把一串钥匙摇得哗哗响。
小虎说：“古先生真敢相信人。”
我说：“我当时也不敢接钥匙。古先生说，要是我真的是不可信任的人，那么他从此就不相信任何人了。”
小虎说：“不得了，他把你当谁了？奔奔，你小子如果真是不良少年，我辛小虎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捉拿归案。你信不信？”
我说：“我不信。我看你是个见难就退的家伙。”
小虎有点难堪，抄起手想一会儿，说：“奔奔，你可千万别是坏人。古先生有心脏病，经受不起的。”
我说：“你怀疑吗？”
小虎拍拍我，说：“说着玩的。我妈常说的——世界上绝大部分是好人。”
这句话使人觉得安全，使人觉得温暖。
我和小虎打开了小楼的门。
米开朗显得很开心，哧溜一下就进了屋，熟门熟路地跳到楼梯旁一个双层茶几的下层，在那儿喵喵叫。那儿可能是它的“床”了。自从被我堵上了小楼的猫洞，它已经好久睡无定所了。
小楼里的陈设确实相当简单。楼下客厅里只有几把椅子和几只茶几。楼上整个是一个大通间，兼作卧室和书房。引人注目的是一壁书橱。我觉得这么高大的书橱简直称得上“伟大”了。
房间里很闷，我们赶紧把窗户打开。临窗有一张蛮大的写字桌，桌面上积了一层灰尘。
书桌上的电话机响起来。
对方是一个嫩生生的声音：“请古爷爷听电话。”
我说：“古先生还住在医院里。”
对方说：“你是谁呀？”
我说：“我是古先生的朋友，为他打扫房间呢。你是谁？”
对方说：“你身边的是谁？他不是家立哥哥，他是谁？”
我忽然想起来，说：“喂，你是老丁吧？”
老丁说：“哈！是谁告诉你的？”
我说：“我叫奔奔。”
老丁说：“奔奔哥哥，让我看看米开朗可以吗？”
我说：“你怎么能看到它呢？”
老丁说：“你把它抱到写字台上就可以了。”
米开朗正好也上楼来了，我把它抱到写字台上。
老丁说：“米开朗，我看到你了，叫一声，快叫一声。”
米开朗朝电话叫了一声。
从窗户往远处看，有一个举着望远镜的男孩站在阳台上，当然他还握着一部大哥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