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对胡传魁的秘密投降寄予很大期望,指望能给抗日武装造成极大的破坏和混乱。但是,这样的局面并没有出现,胡传魁投敌的消息一夜之间就尽人皆知,胡传魁一点也没捞到什么便宜。端阳是这一重大情报的传递者,但他并不知道他传递的那支钢笔里藏着这样一件性命攸关的情报。
忠义救国军投敌的消息,端阳是从妈妈那儿知道的。听到这个消息,端阳马上就想到了小舅舅,因为小舅舅是忠义救国军的人。忠义救国军变成汉奸武装了,这还了得!端阳即刻就要去沙家浜找小舅舅,妈妈却坚决不让端阳去。
妈妈说:“傻小子,你不是一向佩服你小舅舅的吗,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你确定小舅舅在那儿吗?即使在那儿,这时候的沙家浜乱得很,你去那儿能干啥?”
端阳回答不了这些问题,就只能耐着性子等着了,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小舅舅快回来,小舅舅快回来……
端阳心神不宁地等了一天,还不见小舅舅回来,第二天才得到一个消息,说小舅舅还在太平镇。这消息是一个叫冯长脚的带来的。冯长脚是个走村串巷的剃头师傅。
太平镇是忠救军的老巢,小舅舅还待在那里干啥呀!端阳再也等不及了,没跟妈说,就跳上了泊在院子里的柳叶船。从红石村到太平镇蛮远的,走水路得半天,走陆路要绕很多路,就更远了。
端阳妈妈追出来,说:“端阳,你上来,我知道你想去哪儿,快上来!”
端阳说:“妈,我去太平镇看看小舅舅,可以吧?我什么也不说,就是看看他。”
妈妈说:“你是要让小舅舅离开忠救军是不是?”
端阳说:“不对,我就是不信冯长脚的话,小舅舅不会在太平镇了,不会在忠救军了,所以我去看看。”
“你起来,妈跟你说话。”
端阳的倔脾气上来了:“你说好了,我就在船上听。”
妈妈叹了口气,说:“端阳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自从父亲死后,妈妈几次说过这样的话了。妈妈说这句话时,总会先叹气,很无奈的样子。妈妈说这句话总是轻轻的,可端阳听着总是觉得沉重得要命,沉重得受不了。
端阳上了岸,说:“妈,你说吧。”
妈妈久久不说话,她在思考怎样对儿子说,因为有些内情是不能让这个毛手毛脚的男孩子知道的。
正在这时,院门那儿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一只猫在搔着院子门。
端阳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轻轻拉开门闩,突然把门拉开——门外是白狗银子!
银子曾经反复接受过和公公的调教,知道这个院子就是主人所说的“老家”。
端阳探头看看,不见和公公,奇怪了:“银子,怎么是你啊?”
妈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说:“快让它进来!”
银子瘸着一条腿走进院子,朝着端阳母子摇着尾巴,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端阳说:“哎呀,银子受伤了!”
妈妈关上院门。可白狗想出去,用前爪搔着门。它只知道主人要它到这里来,它走到了,完成任务了,它得马上回到老主人那儿去。
妈妈果断地说:“端阳,快把银子抱到饲料棚去!它受伤了,别让它跑出去。”说着,很快地把一把镰刀放在一只篮子里,提着篮子要出门。
端阳说:“妈,你去哪儿?”
妈妈轻声说:“在家待着,等我回来。”
端阳说:“你去哪儿?是不是去渡口?”白狗从渡口来,又见妈紧张的样子,端阳猜想渡口出了事。
妈妈竖起一只手指摇了摇,让儿子别问,想一想,又说了一句:“我回来再告诉你。看着银子,别让它出去。”说话间走出了院子,轻轻带上了门。
端阳赶紧把银子抱到鸭棚旁边的饲料间,安抚它躺下来,还给了一盆水:“银子,躺着,别动。和公公出什么事了?说呀。”
银子听不懂,听懂了也说不出;乘端阳不留神,又爬起来想跑,无奈打不开门。
端阳把白狗关在饲料棚里,自己到了院子里,竖起竹梯子,爬到正屋的屋顶上。端阳家的屋子有些年头了,是有女儿墙的那种老房子。高出屋面的墙叫女儿墙,用于防火和装饰,苏南的老房子大多有这种墙。趴在屋面上,端阳可以通过女儿墙上的“漏花”观察村子里的情况,而下面的人很难看到他,是挺安全的。这是端阳的瞭望台。
端阳看见妈妈提着篮子出了村,朝合欢树那边走。出村的路到了合欢树那儿就分叉了,向左是去渡口的方向,向右是去太平镇和县城的方向。端阳妈到了合欢树那儿,向右拐,走不多远就蹲下来割草,割一会儿,又继续向太平镇方向走,很快消失在一片玉米地那儿。
难道妈妈要去太平镇?难道白狗和小舅舅有关系?
端阳又向渡口方向看,可惜在这里是看不到渡口的,视线被一些房子和树挡住了。端阳的目光回过来时,发现村道上多了一条白狗——哎呀,这一瘸一拐的白狗不就是银子吗!这鬼精灵逃跑了!
端阳赶紧从屋面上下来,看看饲料间里真没了白狗,便学着妈妈的样子挽起一只篮子出了门,他得把银子逮回来。
刚走到合欢树那儿,端阳就迎面遇上了妈妈。
妈妈说:“端阳,哪里去?”
端阳说:“银子逃走了,我找它呢。”
妈妈想了想,说:“那你去渡口那边割些草吧。记着,千万别呼渡,也别管白狗,你就是个割草的小孩。早去早回。记住啦?”
端阳应了,就往渡口去。
妈妈在身后说:“慢着走,割草有你这么跑的吗?你是割草的,慌啥呀?”
端阳想:对,人有胆气,遇事不慌。就放缓了脚步。“人有胆气,遇事不慌”,这是小舅舅常说的话。
这时候,白狗银子已经跳进湖里在向西瓜墩泅渡。狗的游泳功夫都挺蹩脚,“狗爬式”总是慢,总是手忙脚乱的狼狈。从渡口到西瓜墩大约有50米距离,这对银子来说是够呛的了。
端阳远远就看见了泅水的银子,沿着湖岸走了点路,避开大路,在一片玉米地旁真的割起草来。如果和公公真的出事了,这会儿很可能有人在监视着渡口和西瓜墩。当然,端阳一直留意着银子,他要弄清楚西瓜墩上的情况。
和公公到哪里去了?和公公真会出事吗?和公公不过是一个和和气气的摆渡老人……不对!和公公不是一般的摆渡人,要不然,大福师会让我把那支重要的钢笔给他吗?没错,那钢笔里一定是装着情报的……没错,和公公是新四军的人!
银子终于游到了西瓜墩。它在小岛上奔来奔去地呼唤主人。和公公没有出现,岛上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人。
看来和公公真的出事了!端阳心里煎煎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