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后,李自成带着一对亲兵,去赴梅之焕等人的宴会,刚刚出了都督府,后面一名亲兵小跑着追上来,喘着粗气道:“大都督……大都督,汉清局的急讯!”
李自成有些吃惊,“今日才刚到达兰州,汉清局的讯息就到了?”
“大都督,这几分讯息都是从西宁转发过来的!”
“奥!”李自成的脸上挂着笑意,依次将几分讯息打开,看着看着,他就笑不起来了,眉头皱成“川”字,目光显得呆滞,双肩发出有节奏的抖动……
何小米吃了一惊,忙唤道:“大都督……”
李自成将几分讯息折叠好,放进内衣口袋,长叹一声,道:“没什么,先去赴宴吧!”
何小米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讯息,他左思右想,却是猜不到,李自成既然不说,他也不敢发问,只得随在李自成的身后,慢慢挨近省府。
梅之焕、杨肇基、汤若望三位主人,早就与梁文成、沈道在喝茶闲聊,正说到河西总督府的事,见了李自成,五人都迎了出来,齐齐跪在府内,“大都督!”
“不用多礼,都起身吧!”李自成将梅之焕扶起,只是向其余几人挥挥手,“梅老爷子一把年纪,就不用多礼了。”
“要的要的,”梅之焕顺势起身,用目光围着李自成打转,“大都督连亦集乃都收回了,老朽佩服佩服……咦,大都督怎的……难道是害怕喝酒?放心,老朽绝不会强人所难!”
“哪里,老爷子费心了,”李自成估计,自己的脸色吓着梅之焕了,便淡淡一笑,道:“老爷子,咱们进去再说!”
“是,是,看老朽这点出息……见着大都督就激动得不知南北了……”梅之焕讪讪一笑,忙将李自成引入室内,奉上主位。
酒菜已经上桌,但李自成的兴致不高,也就没有了想象中的热闹,他只是问了梅之焕,新的政体是否运转灵活,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低头饮酒。
汤若望一向不看别人的脸色,连跪拜李自成,似乎还是第一次,不过,在李自成面前,他也不敢随行。
见气氛有些沉闷,便主动道:“教皇,这段时间,兰州黄河二桥早已修筑完毕,水泥大道从黄河以北越过会州,快要接近靖远县了,这些筑路队下一步要修筑何处,属下也好早做准备!”
黄河以北的会州,这已是李自成的心里极限,水泥大道从兰州延伸至会州,可以有效掌会州府城周边的土地,尽快汉化会州,从北面护卫兰州。
但会州的土地上,不仅荒漠化严重,高山峡谷比比皆是,又没多少人口,即便境内的道路纵横交错,也不会有多少赋税,暂时还是算了。
天命都督府的发展中心,还是在兰州,以及它南面的府县。
兰州的东南方向,一共有三府:巩昌、洮州、陇南,其中兰州至巩昌府,因为在兰州至固关的兰固大道上,水泥大道早已通行,关键是更南面的洮州、陇南两府。
李自成思索片刻,道:“先将大道延伸至靖远县,方便为秦大年部调动物资,然后将筑路队、筑桥队移至南方,在兰州与洮州、巩昌至陇南、洮州至陇南之间修筑大道,整个陇右,以兰州、巩昌、洮州、陇南四府为框架,将来条件成熟,再向县域延伸。”
“属下明白了!”汤若望挠挠发丝,道:“可是,离开兰州去南方,距离属下的辖地太远,只能交给梅老先生了!”
“如此造福百姓的好事,老朽责无旁贷!”梅之焕拱拱手。
汤若望又道:“兰州府城,接纳了了大量的流民,如今人口已经超过十三万,按照教皇的意思,人口很快便能达到十五万,可兰州城太小,城内已经显得十分拥挤,再要增加人口,恐怕连住房都困难……”
“扩建,”李自成的眼中,兰州将是陇右的第一大城,人口的数量、城市的面积等,当然要增加,“兰州黄河二桥已经通行,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理论上都可以扩张,你先着人勘测,选择地形相对平坦的方向,作为扩建的主要方向,城内住不下,暂时安置在城外,将来再修筑城墙。”
“教皇说得是,在下受教了!”汤若望拱拱手,“在下明日便着人去城外勘测。”
李自成见场面再次冷了下来,也不开言,却从怀中掏出刚刚收到的讯息,放到桌上,“这是刚刚收到的讯息,你们都看看!”
梁文成这才明白,李自成的情绪不对,恐怕与这些讯息有关。
讯息只有两份,一份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高迎祥、张献忠等盗贼,被困于车厢峡,车厢峡长40里,四面绝壁,盗贼一入峡口,即遭到朝廷、地方武装的袭击,或垒石断路,或投石飞击,或纵火烧林,盗贼损伤严重。
另外一份讯息,时间上稍稍早些,七月份的时候,皇太极叩关,大同告急,朝廷急调曹文诏协助总督张宗衡守卫怀仁,据说,朝廷正调动关宁铁骑增援大同。
众人看望这两条讯息,都是面面相觑,乍看起来,这两条讯息,与天命军没什么直接的关系,细究之下,朝廷两线作战,对天命军还是好事,不知道李自成因何情绪低落。
只有梁文成稍稍懂得李自成的心思,“大都督可是担心大同、京师附近的百姓?”
李自成道:“咱们先说说盗贼的事,文成,还有你们,都说说,盗贼被困车厢峡,结果会怎么样?”
梁文成小心地道:“既然车厢峡如此险峻,朝廷又是集结重兵,由陈奇瑜统一指挥,按理说,这次盗贼恐怕要全军覆没了,大都督,我们离得太远,就是想帮他们一把,也是鞭长莫及……”
众人纷纷点头,杨肇基是武将出生,十分知晓明军的战斗力,在战场上,难以匹敌游牧骑兵,但要对付盗贼,还是绰绰有余,而且,这次盗贼误入车厢峡,前进无路,坚守应该没有充足的粮食,不被朝廷大军灭掉才怪。
李自成冷冷一笑,道:“文成就不用替盗贼担忧了,盗贼自有盗贼的法子,如果盗贼这么容易被歼灭,北五省早就宁静了。”
他原本还十分奇怪,陈奇瑜统一指挥五省的军队,又是举人出身,怎的就被盗贼骗了?张献忠、高迎祥之流,多次接受朝廷的招安,又多次反叛作乱,如此反复无常的小人,他说过的话,怎能做得准?
但另一条讯息上,已经给出答案!
鞑子入塞,叩关大同,曹文诏被调往怀仁,朝廷围困盗贼的兵力捉襟见肘,陈奇瑜一定是在兵力不足的情形下,万般无奈,被迫接受盗贼的投降!
“大都督是说,盗贼在如此情形下,还能逃脱升天?”梅之焕老眼中精光连连,“据老朽所知,这个陈奇瑜,虽然名头不大,但战场是把好手,这次五省兵力合围盗贼,据说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梅老先生,我们打个赌,”李自成笑道:“如果盗贼被歼灭了,从盗贼被歼灭之日起,梅老先生将获得自由,何去何从,完全由老先生自己决定,如果盗贼脱逃了,梅老先生就得为天命军服务终老……梅老先生可否愿意?”
梅之焕沉思片刻,这是自己稳赢不输的赌约,赢了,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来;即便输了,也不过和现在一样,自己本身并没有任何损失,李自成如此自信,本钱何来?他凭啥就认定盗贼一定能从车厢峡逃出?
难道陈奇瑜和盗贼暗通款曲?
“大都督能否明言,为啥认定盗贼不会被歼灭?”
“很简单,”李自成笑道:“明军腐败透顶,盗贼只要诈降,将领们为了请功,一定会受降,这是盗贼唯一的机会,屡试不爽!”
梅之焕惊心不已,眼中的精光一点点消散,难道朝廷真的霉烂至此……太祖创下的江山,难道真的要毁在盗贼的手中?他虽然不太相信李自成的话,但对赌约也没什么兴趣了。
梁文成急道:“大都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盗贼一旦逃出车厢峡,会逃向何方?与我们是否有什么影响?”
“盗贼一旦逃出车厢峡,下一步的目标,必是陕西,和我们的地盘,只隔着一座陇山,如果朝廷的军队追击过来,很有可能会影响固关、西安所,”李自成道:“沈道,传令马有水、秦大年,密切关注盗贼的动向,若是靠近我们的地盘,格杀勿论,尤其是张献忠这样的头领,免得将朝的军队吸引过来。”
“是,大都督!”沈道忙将李自成的命令,记录在蓝皮记事本上。
“我们再说说鞑子叩关的事,”李自成忽地敛去笑容,用低沉的声音道:“鞑子暂时无法攻破山海关,更无法攻破京师,皇太极的目标,还是汉人的财物。”
沈道停下笔,道:“大都督是说,鞑子抢够了财物,就会自己退回去?”
“鞑子比蒙古人还要凶狠,他们不仅抢夺财物,也会强掳人口,壮丁给他们生产粮食,女人给他们生孩子,不出十年,鞑子的实力必会明显壮大,”李自成幽幽叹口气,道:“且不说鞑子未来的强大,每次鞑子叩关,百姓可是蜕层皮呀……不,不是蜕层皮,简直是下地狱,叫天不应呼地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