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君泽术后刀口疼得厉害,他不让萧暮去找医生打麻药,却仍然不忘记盯着萧暮吃饭。萧暮又好气又好笑——分明自己连床都爬不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样的强势。萧暮顾左右而言他,邵君泽终究是精力不济,懒得再跟她做口舌之争,拿起手机就拨通了施方的电话。
看在邵君泽是个病人的份儿上,施方不同他计较,亲自去酒店买了饭菜,装在保温饭盒里给萧暮送过来,只差没跪下喊娘娘请用了。
施方做到这个份儿上,萧暮自然也不好再推辞,其实早就饥肠辘辘,这会儿打开保温盒,香气扑鼻:“这哪儿好意思,让你给我送饭吃,这点小事情,随便找个人跑一趟不就完了?”
施方瞪了一眼萧暮,眼神饱含冤屈,邵君泽还不忘记在一旁添油加醋:“让他帮他二哥照顾一下嫂子怎么了,再说我可是个病人啊。”
施方对他们俩秀恩爱这种事情早就眼不见为净,自知自己夹在中间不过是个高瓦数的电灯泡,也懒得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出了房门就去跟主治医生了解邵君泽的病情。
萧暮吃完饭,出于礼貌地给施方点了个赞:“一打开饭盒就是五星级饭店的饭菜,夹杂着一股人民币的味道。”
“吃饱了吗?”邵君泽看着她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盒,忍笑问道。
“很饱。”萧暮说道,“也很好吃,不过你不要再这样使唤施方了,明明随便找个秘书都能做的。”
“好。”邵君泽居然答应了。
萧暮有点诧异,邵君泽又补充道:“前提是你会好好听人话。”
萧暮对他横眉以对,表情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邵君泽理所当然地说道:“等闲秘书劝得动你?”
萧暮:“我哪有那么作,又不是跟你客气或者耍脾气好不好?我这不是担心我离开你没人照顾么?”
邵君泽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原来你担心我?”
事实就摆在那里,容不得萧暮辩解。
她若是不担心,怎么会听到消息就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她若是不担心,怎么会昼夜不分地守在他身边;她若是不担心,怎么会寸步不离废寝忘食?
萧暮言不由衷地说道:“你别多想,随便什么熟人,只要是出了车祸,朋友之间都会担心的啊!”
“哦。”邵君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对她这样的说辞表现出很大的反应。而萧暮却觉得,这一眼好像直抵心底。
萧暮还在发愣,邵君泽忽然说:“我……要上洗手间。”
萧暮眨眨眼:“那……我去喊护士来?”
邵均泽出声制止了她:“哎别,用不着麻烦护士,你扶我一下就行。”
萧暮:“可你伤口还没完全好,我这么笨手笨脚的,万一碰到你的伤口,我可赔不起……”
邵君泽摇摇头:“放心吧,我知道你笨手笨脚的,我又不是没有行动能力,早就做好准备了。再说,都老夫老妻了,我都不在意你害羞个什么?”
萧暮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直不隆冬地问他:“你在意什么?”
“被看的人是我啊!”邵君泽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萧暮心说这一定是跟施方一起鬼混久了,才能把不要脸的功力发挥得如此炉火纯青:“……我才不想要占你这点便宜好吗?谁爱占谁站去!”
她伸手去按邵君泽床头的铃,却被邵君泽一把握住手腕。邵君泽见好就收:“好了好了,我不过开个玩笑,你不要跟我这个病人计较了啊。”
“我这个病人”简直是邵君泽今天扮猪吃老虎的高频词汇,萧暮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场车祸出得邵君泽撞到了脑子,只差没说一会儿让医生给他做一个脑补CT:“你确定真的让我扶你,不需要护士?伤口不会崩裂吧?”
邵君泽:“没事……”
萧暮认命地把床头摇高,再站在床侧,拉住邵君泽的手搭在自己肩头。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反而引得邵君泽频频安慰她:“你别怕啊,我就是骨头裂了点,又不是整个人都坏了,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啊。”
萧暮严阵以待的架势完全被他这毫不在意的言辞给打散:“好了闭嘴,我知道了。”
她提着输液袋,扶着邵君泽进到内间。
两人面面相觑,邵君泽忽然说道:“哎,萧暮,你帮我……脱一下裤子。”
“这么光明正大的耍流氓!”萧暮这下子彻底傻了眼,指着自己鼻尖,“你你你你确定要我帮你脱裤子?”
邵君泽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啊,我这不是没办法么……都结过婚了还算什么耍流氓?再说分明是我吃亏?”
萧暮拎着输液袋吼起来:“我们已经离了!再说结了婚都还有婚内弓虽女干罪呢!“
邵君泽别过脸去,别别扭扭地回忆:“现在分明是给你机会对我耍流氓吗?再说咱们结婚那阵子……每次都是争得了你的同意啊,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萧暮急的脸都憋红了:“你再说你再说!”
邵君泽:“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你倒是帮我一下。”
萧暮:“……”
邵君泽:“我宁愿被你脱裤子也不要被那些护士……”
萧暮只好闭上眼睛,帮他扒拉下来:“你快点!”
好不容易等邵君泽出恭完毕,他又颐指气使地吩咐道:“我要洗手!”
“洗!”萧暮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一番折腾之后,萧暮把邵君泽扶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邵君泽又说道:“我想洗澡。”
萧暮想也不想,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别闹了好吗?你现在这样子哪里能洗澡!你是上天派下来惩罚我的吗!”
邵君泽抿抿唇,十分无辜地看着萧暮:“我……有洁癖,你又不是不知道。”
萧暮对着他这样的表情,十分没有抵抗力:“凡事都有讲究的时候嘛,别说你这伤口不能沾水,现在站久了都不行,怎么洗?”
邵君泽:“你就不能继续发扬一下人道主义精神帮我擦洗擦洗?”
萧暮:“……也不是不行。”
她去找了毛巾,用温水打湿,掀开邵君泽的衣襟,小心地避开伤口,慢吞吞地擦着。
施方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病房。
看在他眼里,完全就是萧暮邵君泽上下其手,而后者一副甘心任人鱼肉的模样,他当场就叫喊起来:“嫂子我知道你对我二哥不满,你这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但是你也不能这样趁人之危啊!二哥现在重伤在身不能满足你!”
萧暮一头黑线:“施方你又本事别站在房门口,你进来说!”
施方:“我脑子被门夹了才回进去给你打哦?”
邵君泽大义凛然地对施方挥挥手:“施方你公司还有事情吧,你先回去吧。”
“好的二哥,没问题二哥,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这么柔情蜜意了。”
普天之下,能对施方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让他跑腿的,恐怕也只有邵君泽了。
施方一溜烟跑掉,病房里就剩下邵君泽跟萧暮,邵君泽闭起眼睛哼唧着享受萧暮的擦拭:“这场车祸出得真是恰到好处啊,如果没这个事情,我都不知道你会担心我。”
萧暮却因为这句话,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胡说什么呢你!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帮你,并不是为了跟你再有什么感情上的瓜葛啊!我可事先声明,你看你父母去世,亲戚也没谁能帮你的,其他人都是下属,唯一的朋友,都忙的废弃,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
邵君泽接口道:“……唉,是啊,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挺惨的,穷得只剩下钱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给我一点温暖给我一个家?”
萧暮收拾起毛巾,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我一会儿就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帮忙。我还是让你秘书帮你联系护工吧?他们比我专业也比我靠谱。”
邵君泽一把拉住了萧暮的手:“你这就要走了?”
萧暮:“恩。确定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也该回去了。”
“你还来么?”
萧暮摇摇头:“不来了吧。咱们都已经分开了,我再这么三番两次往你这里跑,也挡着你的桃花运不是?”
邵君泽心说我一点也不介意被你挡桃花运,却面色沉静地沉吟:“嗯……不管怎样,谢谢你。”
“不客气,祝你早日康复。”
萧暮走出医院,白炽灯光投下来,她浓深的睫毛下,眼里看不清表情。
听到他出事的消息的时候,那种心惊肉跳,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呼吸心跳都不同往常。她于是不掩饰自己的担忧,更不在乎他人如何看她,只身来陪他渡过最忐忑的日子。可是念及长相厮守,她却没有足够的勇气,怕自己不小心,再一次地跌进爱他的深渊。
既然如此,不如让这段感情就此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